海上“并蒂莲”

往事悠悠

□李志勇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黄沙港有一对人称海上“并蒂莲”的夫妇，男的大号梨长，女的大号阳秀。梨长擅长摇橹，不论是去内河还是去海上，他那个橹呀摇起来恰似那游龙戏水；而阳秀擅长驾船，不论是风平浪静还是月黑风高，她驾驶的那条小船如履平地。

当他们还在青涩之年时，同在海洋打拼的父母觉得他俩挺般配，于是请了当地很有点名气的月老为他俩说媒。梨长的父母把随船出海的一只舢板和用来驱动舢板前行的一只大橹作为聘礼；阳秀的父母大气，把自家的那艘用来捕鱼捉蟹的小船作为嫁礼送给新婚夫妇。

就是因为这只舢板子，也正是因为用上等红木做成的这把橹，梨长的名气在黄沙港一带越来越大。倘是风平浪静，父亲把着橹，扳过来，推过去，那橹梢在水中摆来摆去，恰似游龙戏水，每摆一个来回，就荡起一对滴溜溜圆的漩涡，久转不散。最为精彩的是父亲那一手顶风逆浪催橹的绝活，摇起来，那节奏就像戏台上的板鼓声，一路清脆，橹梢翻转起来，恰似鲤鱼打花，瞬间即逝。

母亲虽然橹技不及父亲，然，她的驾船水平却让父亲望尘莫及。在大海里，母亲活泼机灵，渔民们亲切地赠给她一个昵称：海囡。

母亲19岁那年同父亲成了亲。长期的海上生活，使母亲成为地道的渔民。在浩瀚的黄海里，哪里是浅滩，哪里是沙头，她了如指掌。母亲很要强，打起鱼来，那股泼辣劲就连父亲也逊她三分。一次，大队的十来条小船一起来到吕四渔场打鳓鱼，暮色苍茫中，同来的凑巧碰上了一个鱼窖子，很快弄得盆满钵满，而父母亲他们的那条船才弄了个半载。看着同来的船一个个扯篷返航，父亲就建议母亲一同返航算了。母亲抢白道：“你还算不算个男子汉？人家的钞票都上腰了，你还在帮大家数钱！”父亲无奈，只好跟着母亲直到把三个舱打得满满的，才趁着月色赶潮进港。

黄沙港这一带的渔民提到阳秀，没有一个不佩服她搏风击浪的大智大勇。1959年4月的一天，母亲他们正在东沙捕鱼，蓦地从东北方向压来一阵遮天盖地的大块黑云，紧跟着狂风大作，平静的海面突然变得暴躁起来。父亲把舵的手有点不听使唤，小船在狂风恶浪的作用下一会儿东倒，一会儿西歪。母亲见状，赶紧从父亲手中夺过舵把，驾着小木船穿行在波涛浪谷中。突然，从斜刺里涌起一个巨浪，好似一堵高大的水墙，劈头盖脸地朝小船压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母亲猛地把舵一收，船艄迅速甩成同后浪垂直的位置。哗，水墙从梢后铺天盖地砸向小船，又从梢后滚过中舱涌向船头，盖满船身。少顷，小船才又重新浮出水面，父亲突然发现，一块露出海面的“陆地”上，许多外港渔民正急匆匆弃船登“陆”，以求保命。

“那是东沙！”母亲痛苦地闭上眼睛，默默地为他们祈祷，等到母亲驾船返港，一个重大海损事故发生了：因不熟悉黄海海况的两千多浙江渔民误把落潮露出水面的东沙当成陆地，结果可想而知。

眼下，父母都已杂寿（九十），然身体都很硬朗，人们都说那是大海给予他们的。提到这话，老两口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没有解放，没有大海，我们哪有这么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