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边

□鲁声娜

一个月没来湖边，再见，已有些许陌生感。

陌生感当然来自变化。变化其实也不算大，亭台岸桥轻易岂能有增减移迁，变化，只在些微处。

度向湖西岸的一带，尤其是小拱桥东的缓坡，草是长高了，也更密了，简直是疯了一般。长草大多还顶着长穗，看出去是茸茸的一大片，使我想起儿时住过的放了长假的校园。清寂却又热闹的校园。清寂是因没有人，热闹则在于疯长的草木。

校园好多年前就从地面上消失了，就像一滴水消失于大海，那片土地不再育人，重又用食粮供给人的口腹之需。但它的影像，它的气息，完好地沉睡在我的记忆深深处，只在这样的时候，被唤醒，被召回。一并使我想起的，还有生命初初开始时的自己，单纯，懵懂，还不明了自己未来的方向，不知道将要经受怎样的风霜雨雪。好想回过去，抱抱她，告诉她一点什么啊。

可是，告诉的，就对么，就好么。人生，本就不是可以修改的剧本。依然选择走那不被人关注的上下缓坡的台阶，那是我的景。台阶半掩在草丛里，阶畔居然还有零星的粉花绣线菊开着，走过的时候，草间的晨露会微微打湿腿脚。但我不恼，我喜欢这种打湿，点点的清凉，总能瞬时直达心尖。况且我喜欢有露珠在的叶，因为没有露珠的点缀，叶便会少去好些神采，就好像被岁月一点点磨损掉光泽的眼眸，连带着让整个人也失了韵味。

虫声则是大变了，成了迫人的阵势。长长短短粗粗细细，各种各样的声线争相从草丛深处抛掷出来发散开去，不再有丝毫先时的怯意，那么密集，那么急迫，那么欢畅，就像是沸腾的一大锅水里不歇飞溅的跳珠，听来简直叫人透不过气来。正是虫门的好季节啊。

远眺了湖上湖里的天光云影后，坐到了睡莲花浦前。远处的水面大多时候波平如明镜，有时也会走过细细的纹，足步是多么娴雅文静呵。有着这样步态的，必定是个小可人儿。纹上有楼的桥的树的影，跨湖长桥上时有人将影子一并从湖面上移过。湖心岛上的树绿饱满鲜润，直将岛畔的水面也染成了好看的绿。

木栈道前的花浦倒还是那个样子。莲叶密铺水面，红的粉的白的花参差其间。但我知道，自然已是有数番的叶生叶颓花开花谢过去。某处的莲叶动了又动，必是叶下有调皮的鱼儿在。过不了多久，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一朵深红的叶间花，被硬生生地拽到了叶底下，并且不再浮出水面。鱼儿也吃花？

在虫声水汽和依稀的花香习习的凉风里记着这些的时候，身边不远的木栈道上，坐过一个穿白T恤的年轻男子，后来换成一个穿黑T恤的中年男子。这会儿黑T恤男也不在，湖心处却游过来一只绿头麻鸭，在我面前的莲叶莲花间寻寻觅觅游来游去，一点儿没有紧张的意思。是因为我坐得久，它当我是湖边的一尊雕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