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

□鲁声娜

一夜雨，玫红粉白的蔷薇花瓣落了一地。雨湿的地面收纳着天光与枝叶散碎的影。地上的落英与枝上的湿绿两相凝望，其境并不颓丧忧伤，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之后的宁静的斑斓。仿佛早已预知必将如此、而今安然于已经如此的一种心境。

穿过雨晨的昏昧来到厨房窗前，未抬眼，但觉有一种迷白的微明投过来，仿佛静静雪落时分的窗边伫立。一切的繁华热烈支离破碎都被雪的白慈怜地轻覆淡抹去，而欲还给本原的洁净、完整与简单。一种遥远又神秘的点醒？目光放向南窗外，原来只是停放在窗前的车，车身大块面的白投映到窗里来，而形成恍惚雪意。还是得把卧室窗帘换掉，单一的深色厚帘，内置不再有任何纹饰的柔白清透的落地纱。

雨啪嗒啪嗒疏落地响。昨他一个人用了一天的工夫将铁皮棚顶拆卸了，拆下的铁皮棚露天堆叠，最大的一线雨落声还是来自那里。铁皮棚最是小题大做，一点触碰就生怕人不知道似的要弄出很大动静来。而如潮漫涨起来漫向天边的叶绿，只是安然静定地将雨承接。从上苍的指尖领取，悉心领受雨的濯沐滋润，递送给其下的枝叶、雨洼或土地。丰富盛大，而不张不惶不事喧哗。

雨湿花重，半低垂着花盘的绣球花，依然在不急不慌地兀自盛放。其中最大的一簇已变作笑盈盈的玫红色，另有淡绿的、粉紫的、蓝紫的。有一个花盘，一半玫红一半粉紫，调皮的神情，明媚的眉眼。这时才理解，何以素英会不怕劳累地养上半院子的绣球花。还是四五年前在她家看到的，现在她那一方天地，又该是怎样的美好呢。

昨天丽微信发图告诉，她也有这花了，网上买的，喜水，有两天忘浇水花叶全都蔫了，可花盆一浸进到水里，花叶立马又都容光焕发起来。丽说，买的时候知道，花的名字叫无尽夏。

无尽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是一下子就叫我喜欢上的三字组合。夏的郁勃为我所爱，但它必然伴随的酷热又令我怯惧。冬太过寒冷萧寂了，无尽，会给人绝望感，不可取。相比而言，春与秋，都可以长长地延展开去。但是，无尽冬，无尽春，无尽秋，一组一组念过去，显然哪一组都不及无尽夏来得音韵谐和又字意美妙。好有意思的汉字。

百度，知道绣球花也是个代代繁衍着的大家族，无尽夏是其中的一脉或多脉。比对叶形叶色，我的不多株的绣球花中，至少有一株应该就是无尽夏。但这足以叫我欢喜，好像那无尽夏真的就守在了我的身边。

我的无尽夏，在开玫红的花。它让我生出对无尽夏的想望。我还想要的无尽夏，是绚烂又宁静的夏。所有的喧嚣都沉静下来，像雪花落向山河，像雨水淋向枝叶，像星光洒向暑热，像知了睡着在夏的夜里边。唯有绚烂与宁静，无限地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