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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阳十日

——张謇在射阳地区的实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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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林军

冯国璋辞职回乡乃至去世,张謇日记中未加记载,现存资料有限,笔者未见张謇对冯氏的文字纪念。冯国璋去世于1919年底,正值寒冬,来年开春四月,张謇专程到华成公司考察,在射阳待了十天,这或许是对冯国璋最好的纪念。十天的行程,这是除通海垦牧公司之外,张謇在众多盐垦公司中绝无仅有的考察。

第一天是庚申年二月十八日(1920年4月6日),张謇从盐城坐船到阜宁鲍家墩。据张謇日记,“十七日,晴。早五时行,午后至泰县,过坝即行,夜过东台。十八日,经盐城至阜宁鲍家墩,日向曛矣,华成盐垦公司盐务在此,朱子桥协理留止其寓舍”。张謇此行是先到扬州,参加运河会议以及黄炎培组织的苏社会议,然后经水路从扬州、泰县、东台、盐城到阜宁的鲍家墩,走了将近两天。4月6日,从盐城到阜宁的鲍家墩时,天色渐暗。因为太晚所以没到千秋港的华成公司入住,朱庆澜留张謇住在其家里。此时,华成公司的盐业业务主要在鲍家墩,朱庆澜也住在此处,但是华成盐垦公司的总部规划设在千秋港。

第二天是农历二月十九日(1920年4月7日),张謇查看射阳沿海大堤。据张謇日记记载,“十九日,由一线港至天然港视工,沿海大堤北段,见阜通公司苇荡营地”。一线港位于今射阳县境内,天然港位于今大丰区沿海地区。阜通公司是由张詧、张謇于1919年创办,位于原苇荡右营的五垛,今射阳县临海镇。可见,此日行程,张謇是先由西向东南,从鲍家墩出发,自一线港到天然港考察沿海大堤北段,然后自此向北,到今双洋闸附近往西,查看阜通公司的苇荡营地。阜通公司由张詧、张謇发起,从起名可见张謇希望打通阜宁沿海片区,使阜宁县沿海片区自南向北连成一片,彻底通畅;这样北可以和沈云沛、许鼎霖的海赣垦牧公司连接,南可以和大丰相连。今天,打通了的阜宁沿海地区正是分布在盐阜大地北部区域的射阳、滨海、响水三县。

张謇曾在华成北闸(今双洋闸)时曾作诗,为华成北闸题字,《射阳县志》对此有记载,《张謇全集》也录入此诗,但题字的地点和时间不详。根据张謇日记中的行程记载,此诗应是1920年4月7日作,而不是4月6日,县志关于此诗记载似有误。该诗题名“初夏”,全诗为:“初夏去北闸,归时日正午。车汉衣襟湿,烈日胜炉熏。风吹旱魃过,满目皆碱土。野旷牛羊少,荒昃穷丐多。仆痛余亦渴,沟水皆咸卤。何年获收成,尚待天公许”。此诗属五言古体,但是全诗有十句似乎不合规范,抑或缺失较多。四月初应是春天,下文张謇在描写射阳湖时也用“柳乍苏”,柳树才刚刚复苏,此诗题名“初夏”,只能说明当日气温异常高。初夏时节前往华成北闸,正午时回程。拉车的汉子衣衫湿透,烈日比火炉更灼熏。热风卷着旱魔掠过,满目皆是泛白的盐碱土。空旷的荒野上,牛羊稀少,逃荒的乞丐倒是不少。仆人累得叫苦,作者也渴得难忍,可沟渠里的水全是咸涩的苦卤。何时才能获得收成?恐怕还得看老天的脸色。对此诗为张謇所作,笔者抱怀疑态度,理由有五:一是张謇习惯记录和保存诗稿,此诗未在日记中记载、出现较为罕见;二是张謇是清末民初世人皆知的文才,他也是严谨之人,注意诗的工整,而此诗在音律、格律甚至句数都有明显缺失;三是张謇的诗尤重意境和典故,属于比较典型的文人诗,此种现实主义风格的诗在张謇诗作里属于另类,与张謇的诗风格格不入;四是气温与气候严重不合,从射阳之行张謇日记中所载诗作来看此时射阳应是初春,而不是初夏;五是张謇此次行程的主要交通工具应是船,而不是人力车,此时华成盐垦公司成立不久,此地大片苇荡似乎不便人力车通行。据此,此诗应系他作,或伪作。

第三天是农历二月二十日(1920年4月8日),张謇到今滨海、响水看苇荡右营北部的情况。据张謇日记,“二十日,由三条港视八分子,他日总公司地”。三条港位于今滨海县境内,八分子位于今响水县境内。可见,张謇对于华成盐垦公司的发展战略是向北发展,明确地说要将华成公司未来的总部放到当时阜宁县的北端,即今响水县。此前张謇在考察水利时,也曾到过响水口、陈家港。由此可见,张謇对华成盐垦公司的发展信心满满,希望和勉励华成公司经营好当下,将来要经营整个苇荡右营。

第四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一日(1920年4月9日),张謇视察沿海大堤南段。据张謇日记,“移住千秋港公司,视大堤南段”。从该日起,张謇住到千秋港,说明前一天也住在鲍家墩。此日的行程是由千秋向东向南,考察沿海大堤的南段。

第五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二日(1920年4月10日),张謇视察农事试验场。华成公司农事试验场设在射阳河南,今射阳城区东部、原海通镇地界。1920年,张謇从美国引进大量的脱字棉、隆字棉、爱字棉、金字棉等品种系列,在华成公司农事试验场试验、驯化、比较,获得成功后再在各盐垦公司推广新棉种和栽培技术。

此事与张謇的后学、好友穆藕初有关。穆藕初(1876-1943年),原名湘玥,字藕初,上海川沙杨思镇人。1889年,入上海棉花行当学徒,1908年赴美国留学,获农学硕士学位。1914年归国,次年与其兄穆湘瑶创办德大纱厂,任总经理。1919年在河南郑州创办豫丰纱厂,并在引翔港开办穆氏植棉试验场,从美国引进哥伦比亚、赫尔奔等长纤维棉花品种,又在张謇的支持下,与聂云台、郁屏翰等人发起组织中华植棉改良社,在浦东杨思镇附近,辟棉种试验场,先后在沪、苏、浙、鄂、湘、豫等省(市)开办了16个改良试验场,进行植棉改良试验和新技术推广。穆藕初从回国起就得到了张謇的支持,1915年他在建厂的冗繁忙碌之中,还挤出时间翻译了美国人泰勒所著《科学管理原理》一书,并把这种管理方法应用于德大纱厂,此书穆藕初请张謇为其作序。穆藕初是当时最负盛名的棉种和植棉技术专家,后来他还写了《植棉浅说》一书,华成农事试验场应是张謇与穆藕初合作的棉种改良试验场之一。穆藕初是当时企业家中与张謇联系较为紧密的,后期也多次为上海华商交易所等事来南通拜访张謇,是张謇着重扶掖的后学和同行。

第六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三日(1920年4月11日),张謇视察机器垦区。据张謇日记,“至濒河区视机垦地,伟业公司所租垦者,乘轮由射阳湖往来”。张謇之子张孝若有意引入机器垦植,张謇专程看了伟业公司租地进行机器垦植的情况。有资料显示,1920年,张孝若、许泽初等人发起组织淮丰垦殖股份有限公司,设事务所于阜宁东坎镇。公司在苇荡右营购地2万亩,另向新南垦殖公司租地2万亩,共4万亩经营垦殖事宜,主要采用机器开垦,种植棉花,分年经营。张謇后来在自订年谱中对此次考察进行总结,认为机垦“绩不恶而费较大”,即认为机器垦植的成绩是不错的,缺点是成本太高。

第七天是农历二月二十四日(1920年4月12日),张謇日记没有记录行程,但记录有作诗两首,寄给南通的至亲至爱,诗中有写道四月初的射阳湖,“海上东风柳乍苏,新晴蘸绿射阳湖”。张謇所谓射阳湖,即今天的射阳河,因其上游是射阳湖,故张謇这样称呼。四月的射阳湖,东风自海上吹来,柳树刚刚苏醒。新的晴天扑面而至,阳光洒在湖面上,湖水显得格外碧绿。此句道尽春天的生机与美丽,对春天的喜悦与赞美,以及对挚爱小恙初愈、容光焕发的欣喜和祝贺。

《张謇全集》中,记录该日张謇还作“得闲”诗一首:春永野方秀,山清趣有余。花飞人定后,香烬梦回初。漫漫云窥牖,零零雨溜渠。得闲曾几日,劳者复何如?射阳行程自此日起,张謇难得有几日空闲。由此诗可见张謇心情颇佳。春天来了,原野方才一片秀色;山色清朗,更添几分闲趣。花在人声静寂后飞落,炉香在梦醒时分燃尽。漫天的云彩,轻轻探进窗来;淅沥的雨丝,悄悄溜进沟渠。难得几日清闲,终日劳碌的人,又该如何自处?野秀、山清自有缘由,花落、香烬也都有时,云过窗、雨溜渠是大窥小、小归大。看到这些,张謇反问自己这样终日劳碌的人,是否会像野秀一样有因果,会像山清一样有增益,会像花儿一样在众人休息的时候飞舞,会像炉香一样在众人沉睡的时候燃烧,会像漫天的云彩一样路过小窗,会像零落的雨滴一样汇入沟渠;或者,难得清闲几日时,生活应该怎样与劳碌区别,该以何种方式度过。

第八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五日(1920年4月13日),张謇有记述为谢珩女士像作诗。据张謇日记,“为谢珩女士作其父像赞,寄之(有电来促)。闻大纲哄未靖”。谢女士又来电催促,张謇为其父像作诗后寄出。谢珩,字林风,是浦东县人。其父是谢源深(1869-1920年),字志澄,号酉山,前清孝廉,创办浦东塘工善后局,并长期担任董事。谢源深常带头捐资并在浦东县修筑圩堤,开辟道路、桥梁、码头等,并长期带领民众与浦东一带勾结地痞、侵占滩地的洋商进行斗争。1909年,当选为江苏咨议局议员,与时任议长张謇相识。浦东咸塘浜原为浦江支流,随着洋商开发已严重淤塞,于是他计划并实施填平筑路,未料工程尚未完工,即于1920年初去世。后来筑路工程全面竣工,1922年浦东塘工局将这条路命名为源深路。浦东塘工局实际是官方认可的民间组织,但谢源深长期带领民众修路筑堤,长期与洋商占地作斗争,是向海而生、造福一方的地方名士。《谢君像赞》:“议士弗良,厉为世诟。溯洄其朔,若昏绝昼。毣毣谢君,昔者吾友。文炳有章,器温而厚。朱弦自高,白璧无偶。奄忽长徂,遗像如觏。有女子子,封胡掩秀。沉沉少微,芳风有后。”在此诗中,张謇赞赏谢源深的仗义执言、为民请命,可见张謇对其在浦东的事迹也是久有耳闻。也夸赞其文采斐然,为人温润宽厚,谢生如高雅的琴瑟自有清音,似无瑕的美玉举世无双,可惜骤然长逝,如今唯见遗像,恍如重逢。张謇也称赞其女才华出众,不输男儿,谢源深的高洁风范,必将后继有人。谢源深长期致力于浦东县滩涂建设,也可谓是盐垦事业的同路人。

“闻大纲哄未靖”,听说大纲那边的骚乱还没有平息,张謇在射阳的后四天行程或与此事有关。大纲即大纲盐垦公司,是张謇、张詧、周扶九于1916年在今射阳合德、兴桥一带设立,资本额113万余元,但是由于收储土地的纠纷,此公司长达五年多无法启动经营。当时盐区土地虽属国有,但使用权相当复杂,一般而言有商亭和盐亭两种所有权之别,商亭即灶地和草荡地均归垣商所有,盐亭即盐灶归垣商所有,草荡地归灶民所有。大纲盐垦公司的土地纠纷就出在盐亭,当时灶民为生计,已将一些草荡地开垦、种植杂粮。盐垦公司在成立前,须先收购垣商的产盐权和垣商、灶民的地面权,而后才能动工兴垦。垣商强调“商亭商办,滩归商有”,认为草荡地是“灶尾”,应由垣商自主出售。灶民由于已使用草荡地种植并受益,垣商卖地给盐垦公司就意味着他们失去土地的使用权,因而纷纷出来抵制、闹事,也有一部分灶民不愿出售草荡地,便一起参与抗议,以致引发了著名的北七灶“灶民风潮”,大纲盐垦公司为土地权属问题聚讼近六年之久。此事在通系盐垦公司中是极为罕见的。张謇对盐垦区土地权属的研究有三十年,从事近二十年盐垦,长期建言国家垦荒政策,又有长期的收储经验,但是在大纲盐垦公司遇到灶民大规模闹事,他也是无可奈何;土地款已缴给垣商,合同、法律条款清晰但是公司垦务迟迟无法得到开展。

第九天,张謇没有在日记里记录。第十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七日(1920年4月15日)午后,张謇从千秋港出发到东台。

综上,张謇曾在1920年4月专程到华成公司考察,在射阳待了十天;在南通以外的盐垦公司中,这是张謇绝无仅有的考察行程。可以说,华成公司是张謇极为看重且倾注心力较多的盐垦公司。射阳虽然建县、成名较晚,但是若论张謇和盐阜地区的关系,射阳可谈之处较多,也有据可考,在盐阜各区县中具有代表性。

(作者系南通大学张謇研究院特约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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