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涂的盐,滩涂的雪
心香一瓣
□邹德萍
不经意下了晶莹剔透的雪粒粒,密密匝匝地敲打着万物,那声音噼里啪啦,像是万鞭齐鸣的春节,又像海水滚过贝壳沙粒发出的音律。由雪我又联想到了盐。黄海滩涂上有两样白色的结晶,一种是盐,一种是雪,因此我时常幻觉到把盐当雪,又把雪视为盐。一个来自大海,一个来自天上,它们的美都有一个很浪漫妙趣的过程。
把雪与盐放在一起写作的不是我,南北朝刘义庆在《咏雪》中就这样写道:“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雪和盐同时入诗,两者互作比拟,想象力已经穿越了时空。海盐自古就是盐中上品,它是海水中矿物质氯化钠、钾、镁、钙的凝结。盐城与盐渊源久远,先有盐后有城,其名足可溯忆其盐文化的厚重与内涵。雪的形成与云层、季节和气温有关,下雪时不产盐,产盐时不下雪,看似毫不相干,但云系与海水作为雪和盐的载体,苍天有情亦有意,一个变幻莫测,一个烟波浩渺,一咸一甜,以其独一无二的自然气质就给人足够的浮想联翩了。
煮海熬盐,俗称世上三大苦之一,因为从前在荒凉海滩上立灶架锅用海水熬盐,先把海水晒制成浓缩的盐卤,再“投入巨灶”慢慢用火的威力蒸发掉水分才留下白色的盐巴,付出多回报少。北宋时期柳永用《煮盐歌》记录当时煮盐的情景,“风干日曝盐味加,始灌潮波流成卤,船载肩擎未遑歇,投入巨灶炎炎热。晨烧暮烁堆积高,才得波涛变为雪。”可见海水变盐是阳光曝晒和水与火煎熬的过程,让人们才得到想要的物质,那么,云系变幻为雨又能化为雪,也一定是有类似的艰辛过程,一路从北方奔波而来洋洋洒洒,雪落滩涂静无声,为盐白袍加身,一时分不清那个是雪那个是盐,既融为一体,又互为作用。今天,为了防止道路结冰打滑,盐又变成了雪的融化剂。
有盐始知有味,有味才有文化。在沿海地区雪还没来呢,天气却越来越冷,盐披着它银色的铠甲闪亮登场了,深秋跟初冬季节是苏北腌菜的时节,家庭主妇们把还新鲜的辣椒、萝卜、青菜等塞进缸里,铺上一层菜撒上一层盐,腌萝卜、青菜都要事先揉一揉才装缸,这样盐才会入骨,人们撒盐地嗽嗽声,搓揉时菜、盐与盆相互摩擦发出的咕吱声,就像农家锅碗瓢盆大合奏。坛坛罐罐,瓶子小盆,闪亮登场,挤挤挨挨,人间一片烟火色。水变盐,盐又化成水,那是盐对生命回归的欢唱,向远方的雪发出盛情的邀请。
雪花飘北风吼的大冷天,从缸里捞出大咸菜,清水汰淡盐分,买两块盐卤点的豆腐,咸菜煎豆腐,百食不厌。汪曾祺笔下“咸菜慈菇汤”至今令人垂涎。作为盐的“子民”对盐是情有独钟的,他们把盐看作是力量的化身,那些盐工、出海捕捞的渔民和重体力的劳作人员,对盐是一种近乎崇拜的心理,因而摄盐量大,养成了口重的习惯,过去舀半碗清水,放几粒盐花,拍几瓣大蒜,当菜就饭,人们风趣的取个好听的名“刮挞菜”。现代膳食讲究低盐,许多人觉得寡淡无味,今天的冬季新鲜蔬菜丰富了,但在青白紫黄红点缀的餐桌一角,总会有几碟小菜与之静静地唱和着,温暖时光,令人回味。
盐是人类最早认识的结晶体之一,人的生命中离不开盐,下雪的天,我坐在电脑桌前猜想,人类是先认识雪,还是先知道盐的?北宋时期的《煮盐歌》传承了下来,可惜盐花敌不过雪花和艳丽的鲜花,很少有人关注它,也少有人为盐写诗作词,欣慰的是,盐城籍知名词作者顾向明先生生于斯长于斯,对盐有着深刻的感知,深厚的情缘,写出了《盐花谣》,“那是一朵神奇的花,开在烈日下,闪闪放光华。啊盐花,你是海水凝成的雪,是汗水绽放的花……那是一朵圣洁的花。”这里吐故纳新的盐,化作了艺术的结晶,仿佛穿过千万年时光隧道与雪花奔赴于海滩相约而至。
滩涂的盐,开出人类生命之花;滩涂的雪,渴望寒冬过后的迎春花。盐花,雪花,都是人们心里最美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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