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片竹林
心灵深处
□邹德萍
当一件事存心已久了,就会慢慢变成了不是思念便是怀念,有关这片竹林就是如此。
说是竹林,其实不大,匡估有五六分的样子。我第一次相亲登门时,过了渡船,媒人王叔就说,看见前头一片竹林子的?我目光热切,心头也澎湃起来,清瘦挺拔,郁郁葱葱,远远跳入眼帘。
也许是我的行动异常,抑或是新女婿上门恋上竹子,引来关心我的人关注,他们满脸喜悦地说起了竹林的有关故事。在此20多年,由做教师的岳父从朋友家里挖来的两个带泥的土坨子,有小竹有竹笋,经过培植三五年逐渐成势。起初岳母反对,理由很简单,屋基地长点蔬菜瓜果,一家七八张嘴筷子没处伸。岳父说:‘栽在田的北端小沟边,不影响栽菜种豆,冬天能为青菜遮风挡雪。’哪知竹子开疆拓土的劲头十分厉害,偏偏向南追着阳光生长,没出七八个年头就霸占土屋后头“半壁江山”,在家人质疑声中,岳父默然领着子女开始挖竹笋断其根,刨移竹根顺着沟边摆兵布阵,结果是老竹子越长越旺,打前站的竹笋已经从沃土下钻到了后墙脚下,新竹子蓄势待发准备穿墙进屋,由于浇菜地的肥料成了竹子给养,清沟的河淤加持发力,仅几年功夫长成一块遮天蔽日的竹林。粗竹直径已有10多厘米,可以用于撑船篙和罱淤竹杆,深绿的竹杆、白粉竹节,犹如绿色之箭,十分抢眼,很有卖相。
那时岳父身体不好,半上课半休养,竹林成了他最喜欢静坐的好地方,搬来一方桌、一条板凳、倒上一杯清茶,或看书,或备课,或批改作业,还时常拉拉二胡,吹吹口琴,引起过往人们留步欣赏。一方清静之地,一定有岳父心中的诗与远方,尽管门前没得百棵柳,屋后真有千根竹。听着叙述,我仿佛看到一位清癯俊朗的身影,是严师,是孝子,又是慈父。让我想到了“竹林七贤”,想象嵇康、阮籍、山涛、向秀这些文豪们在竹林里纵情饮酒,吟诗作赋,笑傲江湖的情形,那是怎样的放浪形骸与洒脱不羁。微风徐来,衣袂飘飘,被吹起的衣衫里是仙气,是傲骨,是孤豪。无论多少年过去了,似乎依然感受得到他们的诗兴气息与清格高骨,还有卓尔不群的七贤和岁月呀!
岳母是位慈眉善目的乡村家庭主妇,和千千万万的妇女无二,曾数次告诉过我,当年反对栽竹子,现在欢喜竹子。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不仅客观公正,而且见证人心,此后我再遇到一时费解的人或事情时,就学会缓缓,冷静也是“时间”的处世哲学。岳母说,长了竹子,左邻右舍支蚊帐、晾衣架、鱼叉杆、锄头柄子,随要随砍不要钱,其余的拿上街卖几个零花钱,真是成了家里“小银行”,逢集了砍一捆竹子去卖,五六里土马路上留下了母子们拖竹卖竹的无数脚印,洒下多少辛勤的汗水,想到竹子变成花花绿绿的钞票,日子再苦再累也有了奔头。我不得不佩服岳父当时栽竹子的眼光和长远考虑,翁婿虽然未曾谋面,但在我心里人如其竹也!
在二十世纪80年代的艰苦岁月,如果没得那块竹林的随时变现的贴补家用,娘儿几人的日子可想而知。我妻子说过她砍竹子削竹枝多次划破手上的皮,割开血淋的口子,剐破裤子、膀子腿上碰撞出淤青是家常便饭,只有咬牙坚持,心有阳光,微笑前行,希望在向她们招手,所以他们和她们在生活中历练出了如竹的品性——坚韧的毅力。
我每次陪妻回娘家都要走进高高密密的竹林,听听吵吵嚷嚷的竹语,看看碎碎影影的竹光,摸摸粗粗凉凉的竹身,踩踩松松软软的竹地,闻闻青青雅雅的竹风,尝尝脆脆甜甜的竹笋,就这么相呆着,思绪着,畅想着。“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宋代文学家苏轼经典名言流传千年,即使食物短缺也不失高尚的情操和品格,传统文化视竹子为超凡脱俗、清新高雅的象征,竹影清风,廉洁之魂,也是人们对清廉人士表达敬仰和赞颂的风物。
后因村庄规划调整,旧屋拆迁,搬到居民点,建了带锅屋的红砖瓦房,一片竹林遗落陌田,又经三四年的拾遗,终被挖机扒掉成了良田,妻弟移植新居的竹子虽活却长得不旺,不几年时间又复归菜地。
每当我踏上这片熟悉又略显生疏的土地,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片竹林,也因我思竹之切,以至于跑去花木市场选了一盆富贵竹。此竹非彼竹,却以此“竹”慰藉怀念之情,因为在我心中始终珍藏着这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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