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有约

心香一瓣

□邹德萍

我与春天有个约定，说好开了春就去看你的。

那天当我去的时候，你却因为“倒春寒”而爽约了。眺望滩涂的广阔与空灵，始终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哪怕露出一个“尖尖角”，无功而返的我有点怅然若失，眼前却满满都是你的影子。

你是否还记得，曾经不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过什么，青青郁郁的芦苇丛，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个举止，犹如一片芦叶，入手入目入心，只轻轻的一揪，清脆声里，叶与杆分离，攥在掌中，一股芦苇的清香味儿冲过来腾起又弥漫开来。到了打粽箬的时节，心念念的没早没晚放在脑海里，有的时候窜得脑瓜子生疼，谁叫我们吃了一辈子由你包裹的香粽子呐！

你说，你把希望种在春天，是否还记得一场春雨，一声惊雷，还有不期而至的季风吗？海上的、滩头的、平原的、河流的，还有心里的，期待那份爱，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你把故事留在了夏天，那布谷声声划破的清晨里，白鹭翩翩起舞的夕阳中，婆娑娜姿在每一天阳光下，有雨有露，也有人们手下留情的伤痕，片片芦叶在笑声中离开，只有自愈疗伤，你仍然挺拔向阳向上。

你把成熟放在了秋天，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是对天对地的敬畏，亦是把此生最丰盈的真心相托于秋的真情。任风吹我千百遍，我待秋风如初恋。

我，站在芦苇荡中，举目皆是你，移步都是你，每一次浅呼深吸的苇香扑鼻，轻轻拥你入怀，苇叶，芦花，调起皮来，蹭蹭脸庞，耳鬓厮磨，柔情蜜意。你说，一个转身，夏天成了故事，一次回眸，秋天成了风景，最是秋意芦苇，它将秋的味道写在秋风里。你还说，风有约，季有期，朝暮为画，秋已成诗。愿在清浅的时光里，风景依旧，初心依然……此时，“落日染芦花，苇渡一片霞。滩涂满金浦，秋色漫天涯。”芦花深处有人家。

这是入秋后的第几场雨了？我也忘了，只是一场比一场薄凉。“雁、雁”……由远而近，是在赶路赴约，是找寻一处落脚，还是为有情人鸿雁传书。雁声中已把天空抬得更高远，晚风中，疑似“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那是落单的孤雁。此时没有孤鹜，此骛代表鹜之心。

其实，真正属于我的世界只有脚下的那条小路。我只是经过这个世界，心有所向。耳边又响起《诗经》中经典名句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为何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年少时同窗诵读过的诗文，是什么不断唤醒，又逐一淡忘？近日，当我翻读了罗曼·罗兰《约翰·克里斯多夫》时适才醒悟，原来是“任何努力绝不落空，或许许多年都杳无音信，却突然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思想已经有了影响。”这，也许就是对经典最好的诠释吧！

海风吹来，沙沙响声，时而轻吟，时而低鸣，时而激越，时而吭哧，似黄海卷浪，似石磙碾苇，似母亲撕柴，还似裂口粗手在编席，不知怎的，眼前始终晃动着母亲单薄的身体。我对芦苇说，芦苇不语，风却懂你。我抚摸蓬松的芦穗花儿，仿佛是女人的头发，青丝、花白、灰色，像一朵飘飞的雪芦花，这是岁月的印记，更有年轮的风华。

芦秆，恰似伟岸的男子汉，在风中摇摆，有时弯弯腰，迅即抬起头，有时无数芦秆与苇叶缠绕，他们相互簇拥，抱团合力，他们互相鼓励，彼此成全。用自己永不放弃和不屈自尊又自卑的爱，把优雅的芦穗举在头顶，高高托起心中那份美好，那个期待，那种祝福，还有那朵肆意的花蕊。

有人认为，秋的味道写在芦苇里，人生的辽阔写在故事里。如果说芦苇是秋天的终极浪漫，那么，夕阳下的芦苇就是对深秋最深情的告白。我记住了芦苇的絮语，藏着滩的秘密。每一根都是未谱的旋律，低吟着岁月的故事。

我把思念托付给了晚秋，把芦花信笺交给了白雪，也把来年的约定藏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春天，一定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