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惜命

吴杰明

邻居家搬到城里去了，他们家小儿子种在瓦罐里的一株凤仙花被遗弃了。看着那肥硕的茎秆、洁白的花朵随风摇曳，我不忍心它就这么干枯死去，就抱回了家，放在门前的矮墙上养护了起来。

农村里的花花草草很多，凤仙花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卉植物，搬它回家也没想过能派上什么用场。睛日里浇浇水，雨涝后松松土，它竟长得茂盛葱郁，好大的一棵，十分招摇。每日里，我背着书包从它旁边经过，硕大的花穗随风抖动，似乎是在向我点头示意，感谢我的收留与养护。

第二年的初春，望着瓦罐里经霜后凤仙花的残枝败叶，心底难免会有一些伤感与失落。可想到“草木一秋”，生生死死原本就是无可回避的自然规律，心下也便释然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只又过了十数日，矮墙下的草丛中竟齐刷刷地长出了一大片凤仙花的花苗，挤挤挨挨，似乎还在吵吵闹闹，争先恐后地在生长，心里便有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夏天到了，姐妹们用白巩拌了凤仙花的花朵与茎叶，捣碎后包裹在指头上，把指甲都染成了鲜艳的红色。她们大呼小叫，兴高采烈，我却兴味索然，并不愿意参与她们的胡闹。

时光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又过去了十多年，我在城里安了家。待一切都安定了之后，我却觉得这平凡的日子里似乎缺少了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味道。每天早早地上班，迟迟地下班，穿行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水泥丛林里，游走在拥有不同的面孔却又戴着相同面具的人流间，也就在不知不觉间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里，我无意间走到一家花房苗圃，一眼望不到头的货架上排放着各式花草苗木，争奇斗艳的的架势令人目不暇接，氤氲迷人的香气四散飘逸。我陶醉其间，走走停停，惊诧于生命力的无限顽强。询价之后，我向店家购买了一盆仙客来。仙客来，这名字听起来就仿佛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仙客来是一种非常美丽的花卉，花瓣轻盈飘逸，色彩鲜艳，如同仙女下凡般令人惊艳。店家殷勤相告，仙客来是花中娇客，内向羞怯，却又坚韧顽强，象征着爱与关怀。如此佳物，我自是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搬回家中安置照拂。

此后，上班之前，下班之后，我总要站到这盆仙客来旁边，欣赏问候一遍。晨参暮省，从无间断，浇水施肥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有样学样，我从市场上买来豆粕，泡水浸渍，做成有机肥，时时浇灌。东拼西凑，我从网店里淘来各种植物生长激素，小心调配，反复试验。扫过腐叶土，捡过蚯蚓粪，花盆摆放的位置也从初时的阳台转移到日常吃饭的餐桌。直至购买了红木的花架，把新换的紫砂花盆搬到自己的寝室，与自己心爱的“仙客”四目相对，日夜陪伴。痴迷执着，无以复加。

初时，仙客来花红叶绿，枝叶婆娑，临窗而立，姿态翩然。然只半月有余，情形大变。先是女儿讶称“佳客有恙”，继而妻子惊呼“仙客西游”。细看之下，细叶委顿，球茎溃烂，令人懊悔之极，不胜唏嘘。

求而不得，事与愿违，难免心生怨望。数日之后，复盘始末，惊觉得失事出有因，成败有迹可寻。天道自然，万物循理。春种复管，秋收冬藏，循序渐进，则得偿所愿，人物宴然。爱深情切，揠苗助长，日日灌之以脂水，时时注之以精油，欲速而不达，事败于垂成。

上天有好生之德，芸芸众生皆以慈悲为怀，世间万物皆有生息之理，然心奉莲花，命若游丝。土瘠根深，水沃叶嫩。养生惜命，不可不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