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走的“鱼客”

邹德萍

清晨，四季。在江苏射阳县漫长海岸线的滩涂上，总有一些人比鸟儿醒来得还要早还要准，他们便是被人们俗称为“鱼客”的吊鱼人。就同割麦的“麦客”一样，都是帮助别人收获劳动成果的人。黄龙便是“鱼客”之一。

黄龙，今年48岁，高高的个子，黑黑的脸膛，粗粗的大手，爽爽的性格，跑滩闯海人应有的特征他都有。认识黄龙缘自三年前的政府小区改造，他跟其余几位都是公益活动的参与者，这才跟他有事务上的交集。前年的初秋，黄龙忽然电话约我吃饭，我问何事？他说几个人聚聚玩玩。我正埋头在小说文字的“八卦谜阵”中指挥自己的千军万马，没作多想便欣然应允。到了饭店才得知，是黄龙从山东烟台买回一台小型吊车，我要买鞭买炮恭贺，他说早已备好，说话间门外一阵噼里啪啦。从此黄龙便开启了他人生中转行改业的“黄金期”。原本他有一份很不错的职业和岗位，后因改制改“破产”了，一家县属大型企业就这么眼睁睁地轰然倒下，黄龙和三千多名以企为家同甘共苦的兄弟姐妹们被推向社会，几番搏击，几度沉浮，才找到了这个新生的职业，用自己的吊车，帮助养鱼的户主天天吊鱼上水车，春夏吊鱼苗鱼种，秋冬吊成品鱼虾。为此，他发挥了数理化的特长，自己设计制做了一只一次可装一吨重的不锈钢货斗，其余小兄弟们跟风学样，组成了“鱼客”专业服务队，包揽了射阳海边养殖的全部出塘装车业务，还行走于大丰、东台和滨海、响水之间，并将服务延伸到建湖内地。

冬天大雾，黄龙一早发个视频来，说他到了建湖冈西，比往常提前一个小时出发，害怕误事，凌晨四点开车摸到鱼塘，户主喜出望外。“我们讲究的是信誉，言而无信谁还相信。”“自食其力，唯有苦力。”黄龙经常跟我聊聊心里话，我很理解。正应了古话“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是老祖宗的智慧，亦是现实人生的哲学。

“鱼客”们每天早出晚归，风雨无阻，难得休息一天。“当天的事情都是提前一两天定好的。”黄龙说，“也有突发的急事，只有立马联系，调兵遣将，满足客户要求。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啊！”这是他的心里话，也是眼下的实情，肩上是重担，心里是责任。暑热天气，黄龙的光膀子套上护袖，防范晒脱皮，头上戴着别致的遮阳帽子，把脸和脖子都护着，挡住滩头上强烈的紫外线，这种帽子有点像养蜂人的那种护脸面罩，乍看有点滑稽，细想觉得生活不易。

夏天驾驶室里热得像蒸笼，冬天又冷得像冰窖子，滩上一眼望去一棵树都没有，无遮无挡，任晒任冻，都得咬牙坚持，因为身后有个家，还有两头的老人，正在湖南读研的孩子，既要养家又要养老。黄龙说，转场时车子行走在鱼塘虾池边上，烂泥土路不敢大意，稍不留神，就会滑下水塘。

困了利用空隙坐在车上打个盹，累了到家就冲洗休息，早上出去都得做好拖晚回家的准备。最长一天在外多长时间？我问坐在对面的黄龙。他略一思索说道，早5点半到小半夜，出货高峰期，养殖户就等年节假日，他们也不容易。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相互理解，彼此成全”背后的生活逻辑，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没有养殖大户，哪来他们“鱼客”，当然，生活不止一条路，但在全国闻名的水产大县，毋庸置疑这是黄龙和一众涉水企业、大户们联手构建的新型产业链条，“鱼客”仅是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毫无疑问他们成为最紧密的互依合作的关系。

前不久，黄龙弄到一条20多斤重的鱼青，他说最好把鱼拿回去趁鲜活时加工，我有事一时分不开，碰巧那天他的活儿上午结束，鱼青到家还张嘴翘尾，被大卸八块做成鱼圆子、酸菜鱼让邻居们分享了。黄龙也会出其不意地给人惊喜，腊月里都一更天了，他发语音，说送来一条青鱼。我走在小区的路上时，他会车停我旁边，喜眉笑眼的说，带几条野生鲫鱼给你尝尝，这样的意外中总能看到他的一份热心，更赞赏他对生活的一种乐观。在人间烟火面前，只有站位不同，没有贵贱之分，只有心态不一，没有对错之别。生活犹如一面哈哈镜子，你笑它就笑。

成长是成熟的过程，成熟则是成长的结果。塘里鱼儿虾儿蟹儿，都经历过自己的“春夏秋冬”，它们终其一生滋养了一个蓬勃的产业，也前赴后继地催生出一众新的职业，“鱼客”一头情牵鱼虾蟹鳖，一头联着佳肴餐桌，这样的朝阳职业，没有理由不值得期待。

黄龙的手机响了，是同行大荣打来的。他发动车子开向另一个塘口。心中有方向，眼里有自信，脚下才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