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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9月05日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漫谈古往今来悼亡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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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杰明

如果喜爱宋词,就不会不知道唐圭璋。唐圭璋先生是南京师范大学已故的老学者,《全宋词》是唐先生编写的,另外他还有《宋词三百首笺注》、《唐宋词简释》等通俗读物。

唐圭璋四十五岁前后中年丧妻,从此就再没有续弦。每逢清明,先生就会带上一支笛子一壶酒到亡妻坟前,吹笛饮酒,酒尽而归。数十年始终如此,直到年迈力竭。先生每次上坟,不烧纸钱,仅仅备浊酒而对魂相劝,然后吹笛一曲,吟词数阕,黯然流泪而已。据唐先生的学生云:先生所吟之苏轼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夜记梦》,常令人肝肠寸断,闻者无不落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乙卯是宋神宗熙宁八年(1075年),这年苏轼正在密州(今山东诸城)作知州,这首词是本年正月为悼念亡妻王弗写的。王弗十六岁与苏轼结婚,她聪颖贤惠,又有识见,夫妻感情一向笃厚,但她不幸于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二十七岁时便在开封谢世,次年归葬于四川祖莹。经过十年宦海沉浮的苏轼,在这首词中表达了对亡妻的深挚的思念之情。词的上阕写梦前,在对亡妻的哀思中糅进了自己的身世感慨;下阕转入梦境,迷离恍惚,再现了青年时代夫妻生活的实际情形,虚中带实;结尾三句,写梦醒后的感慨:作者想象,在千里之外的荒郊月夜,那长着小松树的冈垄上,妻子定会年复一年地为思念丈夫而伤悲,以景结情,余音袅袅。唐圭璋先生说:“此首为公悼亡之作。真情郁勃,句句沉痛,而音响凄厉,诚后山所谓‘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也。”

用词写悼亡是苏轼的首创,开拓了词的创作内容,扩大了词的意境。苏轼之后,与苏轼类似的悼亡词还有贺铸的 《半死桐·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关于贺铸,历史上记载的事迹并不多。与苏轼的天纵奇才不同,贺铸的诗词成就,与后天的涉猎有关。张燕瑾在《唐宋词选析》中说:“贺铸退居苏州,本来就心情抑郁,‘闲愁’颇多,亦颇大;在苏州又死去了妻子,这就给他布满阴霾的心头,又增添了一层乌云。这首悼念亡妻的词作,出语沉痛,感情深挚,很能感动人,被认为艺术成就不在《江城子》之下的。上阕写妻子死后诗人的凄凉和孤零。开始即以“万事非”写出不堪回首的慨叹。下阕写诗人对妻子的怀念。“挑灯夜补衣”,再现了亡妻日夜辛劳,甘于过清苦生活的场面。以此为结,突出表现了诗人对亡妻深沉的悼念之情。全词写得哀婉柔丽,真挚感人。

另一悼亡词的代表人物纳兰性德被誉为是北宋以来中国第一词人,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对他的文学成就给予了极高的赞美。纳兰性德出身高贵,父亲位居类似宰相之职,二十岁娶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为妻。卢氏与他只生活了三年便难产亡故,夫妻的感情如何不得而知,但缘分却是极薄的。纳兰一生创作颇丰,为悼念亡妻卢氏的词作就有四十多首。他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金镂曲·亡妇忌日有感》是其中杰出的代表。《蝶恋花》先从天上月写起,“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是对妻子遗言“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的应答。上阕写自然现象表明,人世间没有绝对的圆满。与苏轼“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诗句境界类似。纵观全词,包括“无那尘缘容易绝”,纳兰性德从人生的角度自悲丧妻遭遇,并没有和苏轼、贺铸一样,对夫妻生活日常的片段进行截取描绘。再看另外一首代表作《金缕曲》“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这些词句也只是对眼前情景的描绘和对来世结缘的期待。确实如顾贞观所云“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纳兰性德的悼亡词与李后主亡国后的词相类,悲戚入骨,沉迷自伤境遇之苦,不能说情不真切,可是却缺少苏轼、贺铸词中那种对生活细节的追忆和相濡以沫的感觉。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这首人人熟诵的词作,是毛泽东于1957年5月答李淑一时所作的《蝶恋花》。词中“骄杨”,指的是其亡妻杨开慧烈士,而“柳”指的是李淑一早年冤死于左倾机会主义路线下的亡夫、同为毛泽东战友的柳直荀烈士。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上阕起句虽平静轻缓,但已显词人的非凡,他一扫历来对爱妻惯用的“娇”,以“骄”替代,使读者感受到作者为献身正义事业的妻子骄傲。两位烈士的忠魂成仙升天,稳稳地向上扬升,直入九重天。“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描写忠魂来到月宫,向传说中砍桂树的吴刚问候,吴刚敬重忠魂,献出自酿的桂花仙酒来招待客人。此中“捧”字突出了吴刚对烈士的仰慕之意。

下阕先写忠魂为月宫带去生气,让天堂生辉。长期遭冷落的嫦娥见有贵宾自人间来,便跨出广寒宫,在万里长空为客人表演霓裳羽衣舞,以示由衷欢迎。正当忠魂在天堂观赏舞蹈时,“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词人在尾句运用了突然高潮再起的表现手法,烈士们正沉浸欢娱仙境之时,忽闻活着的同志已在人间打败敌人、夺取政权的好消息,振奋得热泪化作倾盆雨。以此再现忠魂虽身在天上,但心留人间,仍时刻关注革命成败的情操。

毛泽东的悼亡词境界超群,在表现手法上有明显突破,他将亡妻、同志、烈士、忠魂溶为一体,使哀悼的情感在崇高事业的大背景中升华,让人耳目一新。

我孤陋寡闻,原以为古来唯女子才情痴,如“上邪,吾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多么坚贞感人的爱情表白!而男儿却多负心,从《古风》到《氓》,“谁谓荼苦?其甘如荠”,“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诸如此类,见异思迁始乱终弃让人痛恨的都是些男子。读这几首词,方感动于男儿的情深义重,“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爱,当是这样的一种情感:她不是朝三暮四的情感冲动,而是“执手一生,相看两不厌”的不离不弃;她不是花前月下的山盟海誓,而是平淡中见真情的相濡以沫。当所有曾经炽热如火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归于平淡时,维系两人的应是由最初的真爱转化而来的亲情,这份浓浓的亲情就像我们所依赖的空气与水一样,成了我们生活的习惯与依赖,有了她们的营养与滋润,我们才活得更为踏实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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