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更”趣话
颜良成
打更,是中国古代民间的一种夜间报时制度,由此产生了一种巡夜的职业——更夫。北朝诗歌《木兰诗》中“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柝”,就是打更敲的梆子或锣。南宋著名诗人杨万里的《不寐》诗云:“深山五鼓鸡吹角,落月一窗鹅打更。”更夫通过打梆子或敲锣巡夜,向官府和民众报告时间。古代民间有俗语:“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也就是说,打更人一夜要报五次时间。“一更人”,一般是黄昏时分七点钟左右,打梆子时只敲一下,“笃!”此时很多人还没有休息,有的在吃饭,有的在唠家常,还有的在干活计,更夫提醒:“一天劳碌,早点休息——”;“二更火”,晚上九点,打梆子两下,“笃——笃!”此时人们已经休息,睡时要注意火烛,更夫提醒:“天干物燥,火烛小心——”;“三更鬼”,夜里11点钟左右,打梆时一慢两快,“笃——笃、笃!”迷信中正是鬼神出没之时,更夫为人壮胆:“半夜三更,平安无事——”;“四更贼”,凌晨一点左右,打梆时一慢三快,“笃——笃、笃、笃!”盗贼会在人们熟睡之际行窃,更夫提醒:“关门关窗,防偷防盗——”;“五更鸡”,凌晨三点为寅时五更,打梆子一慢四快,“笃——笃、笃、笃、笃!”天快亮了,雄鸡已啼鸣,人们也要开始一天的劳作,更夫提醒:“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随着钟表的出现,人们有了更多准确掌握时间的方式,打更的职业淡出了时间运行的轨迹。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集体时,“打更”仍是各生产队收获时节的重要工作。但此“打更”非彼“打更”,准确地说,这叫“看场守夜”。
集体的粮食上了场,要在场头脱清、扬净、晒干才能进仓。场头的粮食防止被偷,晚上要有人专门看守,群众习惯把看守称为“打更”。打更人员是生产队长安排的,一般安排两个人,一个年龄稍大、夜里睡觉比较警觉;另一个比较年轻、身体强壮,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可以应对。
生产队的粮食堆积成一个又一个的粮堆,如圆椎状。晚上收工时,社员们会把一个个粮堆的表层用扫帚仔细抹平,然后,生产队保管员提着“印盒”在粮堆表层和周围盖上“印”。这印盒一尺来长,五寸来宽,三寸来高,印盒的下面有一层纱布,纱布上垫着“丰收”或其他的字样纸片,盒子里装上细石灰,只要向下一摁,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丰收”石灰印。保管员盖完印,由生产队长为印盒加上锁,再将印盒锁进仓库。打更人要保证夜里石灰印完好无损,第二天早晨由保管员和生产队长一起验收。如果石灰印被破坏了,说明有人偷了集体的粮食,打更人不仅得不到工分,还要赔偿。
那时,我刚从学校毕业回乡参加劳动,十五六岁,还年轻,“打更”的活计一般是安排不到小青年的。但年轻人好奇心强,又寻求刺激,常常主动要求夜里到场头守夜。生产队长有时也破例让我们小青年到场头“打更”。
打更人都是从自己家里带着被褥,在大草堆下掏一个洞,人钻在洞里,柔软又舒服,稻草的清香就像催眠剂,人睡在里面很香甜。我喜欢和陆大爷一起打更,陆大爷其实年龄不大,也就五十多岁,他肚里有很多很多故事,妖魔鬼怪的,我和一帮小伙伴都喜欢听。即使不打更,我们也会聚在场头听陆大爷讲故事。打更也是有风险的,除了有人偷取集体粮食外,有时也会遇到“不速之客”。记得有一次睡得正香,陆大爷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一惊醒了。突然听到一阵恐怖的叫声,“呜哇呜哇”,令人毛骨悚然。我赶紧把头蒙进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还是陆大爷从草堆洞里爬出来,大声呵斥着,一阵稀里呼啦的奔跑声后,场头上又恢复了安静。陆大爷回到草堆洞里,轻声嘟囔一句:“猫狗打架,呜哩哇啦。”
可是第二天一早,生产队长和保管员前来验印时,只见有一个粮食堆坍塌了半边,石灰印被破坏得一蹋糊涂。“这是怎么回事?”生产队长铁青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在一旁傻了眼,不知如何回答。还是陆大爷沉得住气,告诉队长是夜里猫狗打架糟蹋的。保管员立即找来木锨,将铺摊一地的粮食又进行了复原,堆成圆锥状,还好,这个圆锥体还大差不离没有缺少的样儿。事情总算过去了,从那以后,我也不会积极要求去打更守夜了。
恍如昨日,却似经年。场头“打更”已经过去了五十余年,陆大爷也早已作古,可每每想起心中仍不免生发出许多感慨。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记忆已经很模糊和慢慢褪色,时间将人们的生活推向一个又一个新的起点和高潮。“打更”已经变得遥远和陌生,但生活却愈来愈绚丽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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