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鹤湖晨记

名家有约

□鲁声娜

水里氧分不足？今晨，没有风，湖平如镜。然而近西岸的湖面并不真的静，浮着许多白絮似的泡沫，泡沫与泡沫之间不断有鱼儿跃出水面，此起彼伏着小小的圆的涡纹。忽闪的银白，微漾开去的水面，偶尔还有尾巴拍水的啪啪声。

预报今仍有雨。昨日的鸣雷豪雨，宣泄还不够尽兴吗？散布在近西侧湖面上的小泡沫，叫我回想起春天。雨霁的一个清晨，满湖都松铺了一层白的柳絮。那样多的柳絮啊，像是全都集聚到湖里来，交织出薄又白的纱丽轻覆在湖的肌肤上。又恍似秋日，眼看着水雾自湖岸边的植物根部不绝地生出来，向湖对岸轻移漫卷，使人有一种不知所在的幻梦的感觉。那些时刻的小小的讶喜，还留在心里边。

东北方向的天空，白的淡粉的微光从灰的云后渗出来。平湖里有一方同样的云天。天上的、湖里的云天相互呼应映衬，在我的眼眸里，在我的手机镜头中，组合出延展而又圆融的美丽。这是早晨的千鹤湖让我牵念的一个地方。起了点微风吗，变幻中的云天的影子，和湖中小渚上绿树的影子，以及湖东水殿、湖上长桥的影子，被极轻柔地摇着。并没有打破，反而使它们有了呼吸似的。

我端坐在睡莲花浦前的木质台阶上，将这个湖边早晨细细品赏。近前的两朵紫红色睡莲正在舒展它们最里层的瓣。喜鹊喳喳的叫声从身后的绿树里传出来，盘旋的燕子奋力高飞似乎想将灰云摩娑。微薄的雾轻笼在天地间。天地一派安详。安详也进到我心里边。

又一个早晨。抵达睡莲花浦前的木质台阶时，太阳眼看着就从地平线上低而薄的云后跃了出来，光色灼灼，不由人不想着避让。

然而，多么明洁的一个早晨！放目所见，天空的蓝、草木的绿，湖水的清，都是干净纯粹彻底的样子，入目俱是令人愉悦的新鲜清丽。云悄然而不歇地流变，就连其间些许的灰，也是谐和可爱的。一个连续雨日后的朗晴天气。

浴入初日光辉的花，水上红的粉的白的睡莲花与荷花，木栈道边紫色的千屈菜花，路旁绿色叶条间紫色的木槿花，这时，都像是浴在爱里边，微微低着眉，然而是欢喜的，是由内而外地欢喜，欢喜里溢出柔和安恬。就连芦苇旁的那一片丛集的铜钱草，也比常时多出几分风致来。铜钱草的模样像极了睡莲叶，简直就是睡莲叶的微型版，这时铺开在日光中的水面上，看着有一种稚童般的活泼可喜。太阳光从树木间斜洒下来，令湖畔草坪里的绿有了参差生动的比照。长长的光带里的翠绿，光滑的叶面、点点露珠、丝丝蛛网，微风中交错着闪烁不定，是很美的画画。

空气通透。知了的声音在树梢上流转。雀声不歇。东北、西南各有一只斑鸠，相互一声递一声地长时咕咕咕，为什么不循声找过去实地瞧一瞧当面聊一聊呢，听着简直叫人着急。它们这么叫着的时候，头顶上的云，白的灰的云，都不见了，天空一派明净的蔚蓝。然而这里边，这所有声色气息的组合里边，我觉出，有些许秋的况味。翻看手机日历，原来再有十来天就立秋了，好快。

将太阳衣套上的时候，想起有个早晨，这么武装着走在步道上，迎面过来一位七十来岁样子的高身量老者，将错身时，他竟抬手指点着愤愤然地说，出来就是要呼吸新鲜空气的，这么个样子还有什么效果呢。躲在衣服下的我，有点愕然，但没有停步也没有应答，兀自向前走，继续着自己节奏的吐息。今晨，太阳衣下还想起，之前往返路上常遇到的那位近九旬老者，半躬身体而始终笑着，硕果仅存的三两颗牙齿从瘪陷的嘴巴间骄傲地露出，朝日的辉光里，他一步一顿缓慢而严谨地前俯后仰做运动。太久不见了，现在他怎么样了呢？

抬头看见，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穿过三三两两步行者小跑着过来。他们的身后，是绿的树木、蓝的天宇，一个明亮的、富有生气的一日之始。跑步中年男子经过身边的一刹，摆动的臂弯间甩出来几颗透明的汗珠，太阳光里忽闪着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