蘸水笔先生

人间真情

□鲁声娜

昨晚睡前，对坐嗑瓜子聊天，他说，今天看了篇微文，作家池莉的，池莉的女儿跟她妈妈长得简直一模一样。过会儿又说，池莉离婚的，丈夫叫吕晓涢，百度知道，去年去世了，武汉人，也很有才，编剧，收藏家。

吕晓涢？我愣了下。吕晓涢吗？我惊叫。

忙拿手机翻微信朋友，找出吕晓涢。是的，关于这位微友，自他的文字早就知道，是武汉人，做过编剧，是瓷器收藏品鉴的专家，并且是位独居者。种种信息高度吻合，那么可以断定，这就是池莉曾经的丈夫。

但确实已太久不见吕晓涢发朋友圈了。自加他微信以来，发现他与之前在新浪博客里一样，几乎每天都会写一段或长或短的文字，配以十分精美的拍图，所拍或瓷器，或花，或鸟，风雅唯美，每一帧都很生动耐品。去年他朋友圈也曾中断过一些日子，但不久又续上了。这一停，却不记得已有多久。也曾疑惑过，是不写了？是转移输出文字的地方了？是病了？……但不曾设想过他已离开人世。

之前写博客十多年，他是我常往的一位博友。博客里他叫蘸水笔，他的散文集《痴》一书出版在博客上发布，我才知道他的本名叫吕晓涢。

他之前有本叫《瓷夫人》的书，我没读过。《痴》是他的博客文集。对这书，他这样自荐：我的文字很少发表，只是写在网页上给自己看的。这么些年，我知道有人一直在默默地阅读，甚至一篇都不落下，这样久远无声的长情陪伴，让我十分感动，也让我觉得我的文字还是有点价值的。我因此写得还算认真。我希望陪伴我的朋友点开它时不至于失望，能够在字里行间得到一些小小的快乐。

虽没能做到“一篇都不拉下”，但那些年，算是他的一位默默阅读者。他的博客文章，是他个人日常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简记。自他的记里约略可知，他有时会找家老店吃武汉的过早，大多早上会带着相机到湖边走一走、看与拍，很多时候是将几样食材混在一起煮来拌饭吃，精心养护了蒲草等植物，他的更多时间似乎是用在品赏收藏的瓷器上，细细地玩味，抚摩以取凉，甚以瓷为伴入梦，也有曾经人与事的记忆，有时还记自己的梦。他是孤独的，生活也很简单，但又似乎自有其丰富处。他的记，笔触简而细，而清，也轻。阅读他的记，我看到了喧嚣尘世间一个几乎凝止却又有其特别气息的小小存在。阅读他的记，心会慢慢静下来，呼吸不觉间会变得舒缓。而当我很想写点什么一时却又无从下笔时，读上几篇他的博文，杂乱虚浮的情绪，不觉间就会明晰起来，渐就化为自己笔端的语言。

四五年前关了博客，也中断了对所有博友博园的访问。两年前吗，偶然从作家朋友青青的微信圈里见到他，而通过青青加了他微信。亦只初始时的简单问候，之后两相一直都无联系。他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我亦不是贸然相扰者。仍只默默跟踪阅读、欣赏他发在圈里的文字与图片罢了。

他的字与图，都有一种超尘脱俗之气。即便记自己的一餐一饭，也无甚烟火味，大多干净又平和。偶尔流露的愤怒、疑虑、不屑、不甘等情绪，也似是被什么包裹着了。而今百度知，他当过兵外也入过狱，他离婚再婚又离婚，之后一直一个人生活。那么，后半生的他，是曾经沧海之后的沉淀与过滤吗？

他的微信朋友圈只开放了三天阅读权限，那么，他的那些美文美图，是无法重读的了。百度蘸水笔博客，仍在，停更于2023年5月10日。像一滴水，他已消泯于奔流不息的生命河流里了，曾经的浓烈或清和，也随之一并消泯。他不在了，就觉得，他曾认真写出的那些文字，他曾精心拍就的那些美图，也就成了一群失去父母而不知所归的孩子，遗落在人间的缝隙里，随风舞出苍凉的姿势。

又一次细看池莉与女儿吕亦池的照片，母女俩的模样真有极高相似度，但同时，从亦池的眉眼间，我还是依稀看出了他父亲吕晓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