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在最美人间四月天，我来到老家乡下，在田边宽阔的水泥路旁，选个不影响通行的位置停好车，步行在通往田地深处的乡间小路上。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触景生情，耳边回荡起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耳熟能详的歌，岁月的长河里也随之聚集丰富多彩的小路记忆。

农村小路弯曲绵延、清新静谧，虽然是泥土路且坑洼不平，但经长年累月脚踩车压也硬实光滑；虽没有城市公园里的鹅卵石小道那么光艳，却也呈现农村独特的一景。现在有许多油画、国画常以小路、农舍为题材的作品：绿草如茵的广袤田野上，有一条弯弯曲曲、光滑油亮的小路，一头连着农舍，一头通向远方，农舍门前伏卧着大黄狗，小路旁盛开着艳丽的桃花……

小路喜欢和小河为邻。农村中的小路大都在沟、河旁，尤其是田边地头的小路，都是用挑河挖沟的土顺势平整而成。有了这样的小路，既方便到地里耕种，又便于将田里成熟的庄稼挑运到场头。小路和小河为邻，使小路有了灵气、多了生机。活泼开朗的小河，常甩起几朵水花在小路脸上，憨厚敦实的小路便抓起一把尘土洒在小河的头上，小河也不恼，哗啦啦地笑着流向远方，小路急了，发疯似地追上小河后，如影随形、并排行走。

伫立小河边，看到两只水鸟像比赛似的，贴着水面箭一般地飞过，掠起一串细碎的水花；一趟鹅和鸭从小河里爬上路，挺着滚圆的肚子，“嘠嘎”“呱呱”地叫着，一副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样子，摇摇摆摆往棚舍走去。

小路乐意与小草作伴。春风吹来，路旁的野草便沐浴着暖阳一个劲地疯长，婆纳头、马齿菜、荠菜、蕖蕖菜、七角菜、茅草、巴根草、狗尾巴草，都争先恐后、争强好胜地蜂拥在小路边和路坡上。把小路当舞台，又把小路当观众。有的隐伏在地上捉迷藏，有的躲掖在高秆草的背后耍鬼脸，随着微风吹来，它们都兴奋地跑出来跳着、舞着，听到行人的脚步声，个个又踮起脚尖，翘首以待路上的行人能瞥一眼、夸一声。

路一侧是无垠的田野，麦浪在微风吹拂下，似碧波一起一伏地向远方荡漾；满地浮金的油菜花，大大方方、洋洋洒洒地开着，花黄得透彻、黄得纯粹，她虽是花朵中的平民，却显现农村春天里最壮丽、最有气势之美。倘佯在小路上，花香弥漫，麦浪翻滚，河水荡漾，鸟儿歌唱……

小路承载蕴藏着岁月沧桑和儿时的欢愉。“打了春，光脚奔，挑野菜，拨茅针。”儿时，我常和几个小伙伴趴在小路边，头伸到草丛中拨茅针，拨到一把茅针后便坐在路边，剥开茅针外壳，露出白晃晃、嫩活活的茅针肉，仰起头、张大嘴，将茅针肉一根一根顺入嘴里，慢慢咀嚼着、享受着。自己手里的茅针吃完了，就玩“斗鸡”游戏赢茅针。星期假日，要帮大人做家务，挑猪菜就是首当其冲的事。背着篮子，带着小锹，在路边草窠里寻找猪菜。蕖蕖菜、富秧子猪最爱吃，七角菜有刺戳嘴，猪不吃，但有时挑不到好猪菜或玩过头了，也会使命挖些七角菜和野草放在篮子底下充数，大人看到一篮子满满当当的猪菜很是高兴，第二天知道真相后，换来的是大人一顿数落。

小路高低不平，但不影响孩童玩耍的兴致。放学后，小路成了我们的游乐场。我骑着树枝，甩着芦柴棒，随着“驾驾”的吆喝声，身后跟着的一溜“赤脚大仙”们拼命地奔跑着。滚铁环、踢毽子、拨河、打梭子、掷三角包都是小路上玩而不厌的游戏。累了，掰倒路边的草坐下，手托腮，呆呆地看着河里的云朵在水草下穿行；歪着头、斜着眼，透过路边孤零零的洋槐树斑驳的光影，看鸟儿时飞时落。太阳西斜了，村庄上空升起袅袅饮烟，旷野上回荡奶奶呼唤孙子回家吃饭的苍凉声，这时大家才还过魂来，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拨腿就往家里跑。

雨后的小路泥泞不堪，下地劳动时，稍不注意就会滑倒。记得一次我光着脚丫背一篮子秧草往田里，脚下一滑跌个仰八叉，不是后边大人拽着就滚到了沟里。雨后路烂，自行车前后轱辘都被泥塞得满满的，只好将车扛起来，变成自行车骑人。

小路故事多，乡景美如画。回到轿车，凝视眼前宽阔敞亮的水泥路，心潮起伏：国家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后，农村面貌日新月异，来年回来可能再也见不到铺满乡愁的小路了。但我不会忘记自己从小路上走来的身影，它将根扎我心底并不断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