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的风景

回到家乡上班后，每次经过射阳河边的一段堤岸旁，一艘还保持着较好船型，但只剩下木头骨架的废弃小木船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与这废船紧挨着的虽然是河岸上一棵并不高大的苦楝树，但远远望去，一船一树、一高一低紧紧相依的造型，却有着极强的画面感。也许就是在刹那之间，它们幻化成了我心中的“风景”。

拥有了这样的感觉，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之后每一天上下班的车轮，总是会接近这个大约只有30米的“目标”，但却又总是在行色匆匆中驶离，并没有停下来驻足观赏。甚至有很多次，前一晚就想好了明天一定要停下车来，拿手机拍一拍，留下一个瑰丽和永恒的画面，但真的等第二天走到面前，依然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只留下自己有些沧桑的背影。

就这样，将近5个月的时间里，从上班时的晨曦到下班时的夕阳，从万里无云的晴空到雾气氤氲的朦胧，我一次次经过，一次次在心里定义眼前的“风景等级”，一次次享受着这处景色的“醉人”，却又一次又一次地与之“失之交臂”。每一天，画面虽然固定，但却分明在经历着色调忽冷忽暖、忽明忽暗的不同变化。于此，也就在各种不同样的心境中领略着这份别致的风景，却始终没有做出从思到行的改变。不知是由于慵懒所致，还是因为在自己的内心里，对这款自认为是风景的地方，对它的“等级定位”还存在着一丝不确定的犹豫，总之，欣赏，却没有显示出特别的狂热，以至于自己也产生了怀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的景致？

“清明”后的几天里，当我依然例行经过这里时，似乎发现这眼里的风景有了一些“异样”。那棵苦楝树看上去比以往明显歪了许多，远远地也能看到树根部有明显的泥土被松动并增高的痕迹。而且，过去经常能看到的潮起潮落时显露的河岸浅滩，已经被加了几层泥土的新堤覆盖，这时的我瞬间就后悔起来。以往有很多次，野鸭在小船旁凫水时的立体画面，一直想用手机去捕捉下来，却一直没去完成，想着这情形会随时可见，不必担心找不着。现在好了，这样的情境也许真的将不复存在了。再看离苦楝树50米左右的岸边，两台黄色的挖掘机静静地匍匐在那里，有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在埋设施工的铭牌。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这个眼中存续将近5个月的风景要成为过去了。

当晚一夜无眠，心中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一船一树的画面，即使是在浅浅的睡梦里，依然无法放弃这河水一色、船树共生的情境。于是，第二天我提前半个小时就起床，带上女儿送给我的尼康相机，“毅然决然”地在那里下车，完成了多个角度的拍摄，顺便还用手机发了一个颇有水墨画风格的抖音视频，虽然对树根微微隆起和15度的倾斜略有遗憾，但总算把这“风景”留在了特定的空间里，不至于消失殆尽。第三天傍晚下班时，我听到那一处隆隆的机车声，一群戴安全帽的工人在填土、挖塘，而那颗曾经伫立在河风中摇曳的苦楝树已经不见踪迹，只有那艘破败不堪的废弃木船，在夕阳的映射下显得愈发落寞孤单。

一周过去了，这件看似不经意的“小故事”还是给了我深深的触动。张爱玲曾说“出名要趁早”。回头想一想，“看风景”又何尝不需要这样一种意志和状态呢？现实生活中，有很多的不确定常常让我们错过了不少本来唾手可得的机会，或是值得留存的记忆，就因为自己的漠视、懒散、懈怠、不坚定，最后造成可能悔恨终生的遗憾。

如果再遇见这样心仪的风景，我想我一定不会让它们消失，会在第一时间去拥抱、去认知、去感受，把“欣赏要趁早”的承诺真真切切地融进自己的心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