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味道

邹德萍

每个季节都有味道，冬天也是。不同的地域，味道略异而已。

我居住的沿海小城坐落在这片曾经的滩涂地上，是新生的，是鲜亮的，也是激情依旧。因了季节的更迭，树木草地花卉脱了盛装，人们换了厚薄不一的服饰，依然忙碌，行色匆匆。初冬之后，冷热交替，早晚时儿雾蒙蒙，时儿雾霾浓浓，尽管短暂，人们还是习惯性地戴着口罩，颜色不再单一的“大白”，尽管遮住了半个脸，但目光却坚毅向前。围脖丝巾围领各领风骚，在日渐萧瑟的冬季多了一抹抢眼的鲜活。

在明明没有那么热烈的太阳下，还是那样的专情把滩涂的土地晒出懒洋洋的味道，散发出淡淡的大海的气息，夹着丝丝的海鲜味儿，还有与盐的、盐与咸菜的绝妙对话，在季节的风声里上演有关冬的“交响”。

冬是一条静静的河，不争扰，不喧嚣，有点儿腼腆，河面清瘦少波，河底沉浸不语，海的脾气亦少了往日的暴躁，滩涂也温柔妩媚了，尽管潮汐依然如故。最具典型的滩涂植物盐蒿褪去绿茵茵的童装，换上了少妇的一袭紫红；一箭指天的芦苇为它起舞，摇曳的芦花在轻吟歌唱；吉祥长寿象征的丹顶鹤鹤立鸟群，湿地从《诗经》中穿越古今，续演“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千古绝唱。在一望无垠浑然天成的“版图”上，似乎充斥着清冷的气息中，多了鲜艳灵性的现代乐章。

屋后树梢上不肯离去的柿子，还独守在冷风中以自己的色彩吸引飞鸟啄食，六百多年前的银杏早披上“黄金甲”，片片金叶犹如把把金扇在风中空中飘洒，桂花树丛依然隐隐透出的幽香，给冬天带来醉人的馨香因子，它以留香的形式向金秋告别。

逝去童年的我对冬天是情有独钟的。大人们把花生、蚕豆、玉米之类拿出来挑挑拣拣，再找个炸米花的地方，倚墙靠门边聊家常边等砰的响声。孩童们围着摇动的黢黑的大肚皮铁锅，手里抓把炸蚕豆，咯嘣、咯嘣，嚼着快乐，幸福洋溢在小脸上。火盆旁边多了“围炉夜话”的情景，也留下“炒蚕豆炸棒头，骨碌骨碌翻跟头”的无限童趣。大土灶锅膛里的烤山芋香甜齁嗓子，它和串串冰糖葫芦一样的馋人，勾起童年童乐，温暖童心，快乐了童年。

寒气冬日，冷风淡月，一点不影响少男少女们的户外活动，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多巴胺”。抽地锥、滚铁环、砸钱堆、打瓦蛋、格房、跳绳、踢毽子，最是难忘一众两小无猜的顽皮鬼，“点卯火星捉兔子”是保留的娱乐项目，小脸红扑扑，小手热烫烫，嬉闹得拖下两条大鼻涕。但凡有三两儿童，必然有不知疲倦的欢声笑语。除了冬天溜冰河上走外，不问季节乐呵了曾经的童年四季。

大盐滩平原上的庄稼敦敦实实的，覆着白霜，罩着雾气，空旷又偌大，喜鹊和麻雀时而掠过，盐黄土地上氤氲原始的泥土气息。据观察，霜是六方晶系，雪花晶体也是六角形的, 冰的结晶还是呈六角形规则排列的结构，它们都属于“六方晶”族,就像是几何学上的一个正六面柱体。凡跟水有关的结晶通常都跟冬有关联，即使盐同样呈现立方六角棱柱形，但盐却挣脱了冬的造化，它们都是睡着的水，有的昙花一现，有的坚持几日，有的可存数年。很难忘牛屋里晒太阳看小人书，单调的冬天因此而丰富起来，再破旧也是看不够，翻到“烂鸡肉”都爱不释手，牛骚味压不过书香，那一幕时至今日仍使我回味。

如果说这些都是冬的序幕，那么忙年应该是冬的味道的高潮。馒头、糕饼、肉圆、腊肉等吃食争相登场，屋檐下吊着，门口场院晒着，碗柜里装着。过去村头庄尾，杀猪宰羊啦，分鱼磨豆腐啦。一顿杀猪饭，众人围一桌，回味好几天，香热的蒸气给窗户蒙上了细密水珠，热闹跟着一波又一波，从早到晚，四面八方，村庄上空弥漫着浓浓的年味。雪姑娘也会凑个热闹，用洁白无瑕的舞姿为年味增色、为冬天添彩，繁忙与安详如此和谐地相约在静美冬季，温暖在人们的心头。

如今的冬相比从前，更为绚丽多姿，长青的绿植、盛放的鲜花、多彩的服饰、反季的蔬菜，水果摊、点心店、烧烤铺气味丰富，商超的货物琳琅满目，快递直送不烦神。站在“好吃街”的巷口，味道，深吸，一个冬天便冲进鼻腔，荡漾心上。

冬，始终保留最初的味道，如雪，如霜，如冰，亦如盐，都在翘首以待渐行渐近的春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