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油汤圆

高亚

“哒、哒、哒”餐厅包箱外响起节奏欢快的脚步声，身着红色上衣、黑色裤子的服务员，推着餐车笑容可掬地来到身边：“猪油汤圆，请慢用。”猪油汤圆？服务员轻声柔语，我却感到如雷贯耳，这年头还有人做猪油汤圆，还有人敢吃猪油汤圆？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饭店有形如乒乓球的荠菜汤圆，可碗里的汤圆呈椭圆形，和儿时吃过的“滋油（猪油）圆子”形状一样一样的。吃还是不吃呢？吃，那里面可是纯猪油和糖啊；不吃，猪油汤圆现在是可遇不可求，是儿时只有正月十五才能吃上的美食啊。迟疑片刻，我盯着碗里的汤圆心里念叨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再馋撑嘴。自我安慰后，我像饿狼看到了猎物，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猛咬一口，哇塞，味蕾像被电击一般，惊心动魄的香甜已明明白白告诉我：这就是地道的你儿时梦寐以求的“滋油圆子”啊！

猪油，俗说荤油，口感好，能增进食俗。猪油有板油和花油之分。板油是猪胸脯两侧扒下来的乳白色的油，大块头，板板正正的；花油，是从猪肠、胰等内脏上剥下来的淡黄色的油，零零碎碎不成形。猪油含有脂肪酸和丰富的蛋白质，对人体健康有好处，但猪油又是高热量、高脂肪食物，胆固醇含量高，多吃会有患心脑血管疾病的风险。

猪油汤圆，儿时叫它“滋（音）油圆子”，是方言，也有可能是说此物有滋有味吧。猪油汤圆是正月十五早上才能吃到的美味。那年代农村条件差，物质匮乏。家里养了一头猪，一直捱到过年前几天才杀。猪肉不用上街卖，在家门口就被左邻右舍他3斤、你5斤的提走了。买肉的也不给钱，家人先记个账，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再来结账。“牛肉不解馋，刮刮老年痰。”“买肉要买猪肥肉，要吃就要吃个够。”这是家乡的俗话，也是当时的现实，村民们买肉都喜欢拣肥肉买，解馋。杀猪人家的猪花油不卖，留着自家熬荤油烧菜，猪板油是村民的抢手货，为的都是元宵节包猪油汤圆，全家解解馋。

包猪油汤圆有学问，先要将糯米屑（粉）用热水搅拌好，搅拌时水温太高会烫手，水温低了屑子拌不黏；水放多了屑子太烂，圆子包不成形，而且下锅会化；水放少了屑子揉不成团、会散。包圆子的水温高低全凭手感，兑水多少全靠经验。包圆子的猪油要事先切成小块，并用白砂糖腌着。糯米屑子揉好后，摘一小团在手掌心中反复碾压转动着，待搓成饺皮状后，放入一到两块猪油，再将汤圆皮从四面提起，捏紧缝隙，在两手掌心中反复搓，直到看不到一点缝隙后，再将汤圆搓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椭圆形、圆锥状。此时，一只标准的猪油汤圆就包好了。

煮猪油汤圆也是有技术含量的。冷水锅不能下圆子，易破散。必须将水烧开后，趁热将圆子下锅。圆子下锅2分钟左右，将锅铲反过来，用铲子的后背翻动圆子，以防圆子粘锅坏掉。锅铲反过来推翻，圆子不容易破损。待水烧开了，用冷水顺锅边浇一遍，将沸腾的水压下去，待水再次烧开了，再浇一遍冷水，连续三次后，小火慢煨15分钟左右就行了。当你掲开锅盖时，嘿……“星灿乌云里，珠浮浊水中。”只见洁白如玉的汤圆飘浮在宁静的水面，热气腾腾、香味缭绕，糯软香甜的猪油汤圆就煮好啦。

吃猪油汤圆不能心急，它也是有门道的。一是小心烫。当你端起一碗雪白细腻、温嫩如玉、热气袅袅的猪油圆子，那喷喷香不由得让你口水直渗。此时如挡不住诱惑，心急火燎地来一口，滚烫的猪油加上黏性十足的糯米皮，非烫得你“哇哇”直叫不可。就是圆子外皮不烫了，里面猪油还没有凉透，吃时也要小心为妙。二是防喷油。猪油圆子经高温烧煮，里面饱含糖水和部分融化的猪油水，如果大口咬，不是喷你满脸猪油糖水，就是过年的新衣服上溅满油渍，既让人难堪，又叫人心疼。正确的吃法是待汤圆温热时，先从顶头吃掉一小块，再吮吸汤汁，如果不烫嘴，再放心地开吃。吃猪油汤圆要细嚼慢咽才够味、过瘾。咬一口汤圆，外皮和汁水一起涌入嘴里，软软糯糯的、香香甜甜的，猪油油而不腻、白糖甜而不厌，口感滑爽，回味无穷。

我喜欢吃糯米圆子，更喜欢吃又甜又香的猪油汤圆。记得儿时有一次吃猪油汤圆，母亲给我装了4个汤圆，加上汤水算是满满一大碗，我三下五除二不声不响就吃光了，舔嘴抹唇的拿着筷子端着碗，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锅里。母亲知道我还想吃，可锅里的圆子是留给父亲的。母亲说，猪油圆子不能吃多，多了肚子胀。听了母亲的话，我才放下碗筷，怏怏不乐地离去。

只道天上宫阙美，凡界汤圆情更长。吃过苦、享受过汤圆甜的人，虽然现在吃穿不愁，还注重健康，讲究科学饮食，但遇到“猪油汤圆”时，就像老鼠爱大米那样情不自禁。不是汤圆满足了口腹，而是汤圆里蕴含着深深的情怀，那里面包裹的是满满亲情，饱含着浓浓的妈妈味道，是流淌不尽的回不去的年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