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习俗敬“盐神”

颜良成

在我国五彩缤纷的民间习俗中，祭祀活动经久不衰。从古至今，从皇室到民间，一年四季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令人应接不暇。祭天、祭地、祭山、祭水、祭神、祭仙、祭人……但有一项祭祀活动鲜为人知——敬盐神。

记得小时候家庭生活贫困，柴米油盐总是缺顿断档。那时我家屋后有一块盐碱地，为了解决家里食盐问题，父亲便将盐碱地整理成一块晒盐场，把草木灰铺摊在盐场上，洒上水，经太阳曝晒，草木灰充分吸收了盐分，白茫茫的耀眼。晚上，父亲便将灰聚拢起来，挑入事先挖好的卤坑里。卤坑长约4米、宽3米、深1.5米，上宽下窄，坑底一头有砖砌的淋卤池，卤坑的底部垫一束柴把和一根竹管。父亲将灰踩实，用咸水淋冲，卤就通过柴把下安装的竹管流入容器中。为了测试卤水的浓度，父亲会把一只鸡蛋放入盐卤中，鸡蛋能浮出卤面说明盐分含量高，鸡蛋没入卤下则盐分含量低。卤可以经太阳曝晒成盐，也可经锅煎熬成盐。那时一般人家都是将卤装在坛坛罐罐中，烧菜时舀上一勺当着盐用。有时在卤里撒上几片蒜叶，吃饭时以竹筷蘸卤当咸。那味道咸中有苦，至今想起，那苦涩的味道依然刺激着舌蕾。

令我难以忘怀的是，父亲晒或熬出的盐，总是先净手撮起一小盅，恭恭敬敬地放到悬挂在正厅的一幅神像前，然后点香燃烛，虔诚叩拜。父亲告诉我，那神像就是我们家的先人颜真卿，玉皇大帝敕封他为“盐神”。因此，每到父亲祭祀颜真卿时，我都会肃然起敬，也为颜姓有这样一位伟大的神灵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后来我到学校读书，随着知识的增长，对颜真卿盐神之说才有了些许了解。

中国的行业偶像之多，恐怕是世界任何国家无法相比的。清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说，“三百六十行，无祖不立”。在形形色色的行业神中，又要数盐业的神祇数量最大，也最为庞杂。两淮盐场供奉夙沙氏、管仲，河北长芦盐区供奉盐姥、詹打鱼；而川盐产区供奉的盐神就更多了，张道陵、十二玉女、开山姥姥、梅泽、扶嘉、杨伯起、僧一新、炎帝、蚩尤等都是盐神。经考查，古代盐神多达30多位。在这些数不清道不明盐神中，除了与盐业有直接关系的神仙、神人而外，还有些与盐八竿子打不着的“盐神”。我引以为傲的盐神颜真卿便是其一。明清时期，苏鲁浙一带盐民百姓敬奉颜真卿为盐神，理由是颜真卿曾被封为“鲁郡公”，史称“颜鲁公”，“鲁”“卤”谐音，我的这位先人便做起了“盐神”，享受盐民们的供奉。我父亲确信颜真卿为盐神坚定不移，因为他姓“颜”。

在过去悠久的制盐历史中，盐民们都是靠天吃饭，靠海晒盐。因此，在盐民中长期形成并流传着特殊的风俗民情。在盐阜地区，盐民们多以海水晒盐为生，于是盐民们对海龙王很尊崇，认为潮涨潮落以及海水的含盐量都是龙王爷所决定的。因此，每年正月十五，家家都要到龙王庙磕头烧香。没有龙王庙的地方，就在海边面向大海烧纸磕头敬龙王，俗叫“烧龙王纸”。

盐民晒盐扫盐，有“一年捆两季”之说，即一年产两季盐。从农历三月三到夏至，有“小满膘头足，六月晒火谷；夏至水门开，水斗挂起来”的谚语。意思是小满前后是产盐的最好季节，所产的盐色白粒大，俗叫“膘水足”。农历六月中旬晒的盐，品质较差，像炒后的谷子一样，故称“火谷”。夏至后，雨季来临，不能晒盐了，取卤用的水斗就挂起来不用了。下半年晒盐从七月半开始，到十月初一结束。有“七月半定水头，八月半定太平”；“八月卤水贵，九月菊花盐，十月盐归土”的谚语。传说农历六月初六是龙王爷的生日，这天晒的盐被称为“龙王老爷生日盐”，俗叫“龙盐”。据说用这天晒出的盐腋腥不臭、腌菜不苦、做汤味鲜。那时，父亲和其他盐民一样，都要保留一些“龙盐”，珍藏起来，作为礼品馈赠亲友。然而，如今在黄海沿线盐场已近绝迹，据说海水淡化，已不适宜晒盐，遑论“龙盐”了。许多旧俗也已经消亡或正在消亡，现在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已不知“盐神”为何方神圣。先父倘若九泉有知，不知作何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