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 集

小时候随父母去合德镇赶集是最快乐的事情，不仅能看到漂亮的街景，还能吃上两个甜甜的柿子或两根黄瓜，喝碗甜汽水。运气好时还能看场电影，听场大鼓书。或用自己攒的几毛钱买本心仪已久的小人书。小学毕业以后，这些待遇就没有了，这时再去赶集则变成了为家里分忧的任务了，常和叔叔伯伯们一道挑些农副产品去镇上售卖，再买些家常用品回来。农忙了，早晚帮父母干活，假期就更不用说了，和大人们一样扑在农田里汗洒田地。

合德镇附近乡村的农民一年四季挑着各式农副产品到镇上叫卖出售。镇上有几万市民，有汽车站，有轮船码头，有影剧院，整日间人来人往，对农副产品需求很大。每日早上只见肩挑人扛，挎篮子拉板车的川流不息，一起涌向镇东西南北早市。车上的粮食常有小麦、黄豆、绿豆和玉米等。夏秋天时，有大量的瓜果和蔬菜上市，梨子、李子、杏子、黄瓜、柿子、大菜瓜、山芋、胡萝卜、青萝卜和白萝卜以及成捆的包心大白菜等摆满了街两旁。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菜野果，如：野葡萄和马泡等，真是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这一边则是喳喳呱呱直叫的鸡鸭鹅等禽类，竹篮内的公鸡有时耐不住竟打起鸣来，随着鸣起，公鸡脖子伸得长长的，身上的五彩羽毛在阳光下一抖一抖的，还以为它在高兴地表演呢。各式水产更多，红尾巴大鲤鱼、胖头鱼，特别是那一排小篮子里的鲜虾还在一跳一跳地蹦跶着；纯野生的黄鳝和泥鳅在大小盆里钻来钻去。还有摆得满满当当的鸡蛋、鸭蛋、鹅蛋以及一篮一篮的鲜腾腾的莲藕和马蹄。市场拐角更热闹的是卖小猪仔、小羊仔的，只见一个壮汉逮住猪仔用绳一捆，双手拎起。往大秤钩上一挂，随着那小猪嗷嗷叫声一停，一桩生意就成了。这边农副产品交易处人声鼎沸，那边卖完产品的农民又涌到百货公司和供销社去扯布，买油买粮买酱油选盐醋，挑购铁锄木叉草帽鞋类，特别是给孩子们买些好玩好吃的是少不了的。离菜场不远的桥头蹲满了来自四周的乡亲，他们卖完了东西，也不急于回家，而是三五一群聚在一块，或递着香烟，或传着烟杆，很多人在传递烟杆之际总是把烟嘴在自己的手掌上擦一擦，接过烟杆的农民并不忌讳，即把烟嘴含在口中“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还有些是亲戚久日不见，或是同学相遇格外亲切，也有的是同村邻居在拉着讲着东家长西家短，也有的议论着国家大事，或又不知啥原因竟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得很远很远。许多卖东西的农民，有时为了占一块好地方，争吵叫骂是常有的。一次，邻村一位社员不知啥原因和卖菜的农民打了起来。一位社员飞快赶回来，叫大家拿着铁叉和铁锄头前去助战，就在大打一触即发之际，一位年长者出来调解。他用生动幽默的语言极力劝说双方不要为了一点小事而伤了多年的和气。再说大家都很困难，何必为了一点小事而耽误买卖呢。身处底层的农民大多数是明事理的，他们在长者的劝说下握手言和，哈哈一笑，各自安好。

为分担父母的劳累，我也常去镇上卖些农副产品。一日早上，我挑了一担山芋，早早来到镇上菜市场，不知咋搞的，那天卖山芋的特别多，平时一角一斤，那天竟降到七八分一斤还无人问津。我想等等，哪怕九分钱一斤我也卖了，可是直到中午也没卖掉。一气之下，我挑起山芋“打道回府”,山芋没卖掉，啥日用品也没买成。

也有个别农民嫌镇上农副产品价格低廉，就想到更远的地方去兜售，但是路途太远，走着去要一天或一整夜，如乘汽车，除去车票钱，也不划算。很多农民一算账，来回倒腾不如就近卖了省事。一年春天，生产队蚕豆大丰收，一日队长召集一些年轻人拉着几辆装满青蚕豆的板车，晚上从家出发，黎明时到达盐城。走了一夜路，困得不行，走起来摇摇晃晃，亏得那时车少，板车横了也碰不到人。大家拼命赶路要趁早市把蚕豆卖了。买菜的市民一看来了几板车粒大饱满的青蚕豆，纷纷上前抢买。记得一中年妇女，捡蚕豆与众不同，别人抢青皮的炒了吃，要的是爽口易烂。她专挑黄皮的，因为黄皮的是熟透的，稍晒一下，就可以久放，慢慢吃。我们边称豆边议论，说这位女同志肯定下过乡，有经验。由于蚕豆质好角大，一个早市就卖完了，虽然辛苦，卖了几百元也是生产队一笔可观的收入。为奖励大家，队长把大伙喊到一个早食店，油条大饼随便吃。大家高兴地站成一圈，有的社员直接用手抓着吃，弄得手脸衣袖都是油。我困得受不了，稍吃几根油条就坐在板车上睡着了。吃完“丰盛”的早餐后，我们又赶紧踏上归程，队里还有大量农活等着大家呢。后来参加工作了，意外得知出差还有补助，想想当年为生产队卖蚕豆，走一夜路为集体创收入，只混几根油条、二十个工分，不禁感叹如今生活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