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螃蟹

邹德萍

俗话说：西方响，蟹爪痒。经过几个月生长的螃蟹，已经膘肥体壮壳满黄。

在盐阜地区还有种“七上八下”的说法，即每年到了八月时螃蟹开始为顺流下行做准备了，它们蜕去最后一次壳，便开始大量进食，甚至不分昼夜争分夺秒，尽快吃饱喝足壮膘长实，准备长途跋涉翻坝越网，进入大海的“鸳鸯”水里进行交配繁育后代，完成螃蟹传宗接代的使命。螃蟹的这个生活习性为人们守螃蟹捕捉螃蟹创造了条件，于是流水的河沟港汊便成为守螃蟹的选择场地，人们用祖辈传下来的办法诱捕螃蟹。

对于一年等一次捕螃蟹的人们来说，早早在大暑中就开始用上好条顺的稻草，二三人合作忙上几天，把几十米长三根膀子粗的稻草腰子，再合编成一根有大碗口粗的大草缆，然后拖着草缆从烂淤泥中滚一遍，再揣下水中沤上半个月左右，才拖出来在河边盘成宝塔形状，点燃中间的干稻草加碎草屑、麦糠等加大烟量熏缆，直到整条草缆熏出焦黄，烟糊味扑人时才算成功，被称为“烟熏缆”，防止不沉底每隔两米左右系块砖头，缆的两头扣上麻绳固定，就可以斜着河面布缆了。

守蟹人(又叫躲蟹)在河边搭个草棚子，挂盏马灯照明，顺着缆尾人工挖成三五十公分宽一米五长的水槽子，糟底糟口很光滑，槽子通河里有一二寸深水，螃蟹夜里会顺着人们设计好的路线爬进水槽，便被捉入篓子。实践出真知，守蟹人也不是见蟹就逮的，螃蟹很敏感，刚进水槽子不能逮，如果退回水中可能影响后边螃蟹上来，一定要耐心等它爬到水槽子一半才可伸手，速度要快，因为后边还有螃蟹，它们会成群结伴爬行，另外螃蟹还有个习性，叫公前母后，如果爬上来一只威风凛凛的大公蟹，那么后边会有几只圆壳饱盖又秀气的母蟹跟上，所以，守蟹人总是恰到好处而又不失时机地逮蟹入瓮的。有人在水槽最后边即柴箔子前埋下小水缸，螃蟹掉进去便于捉拿。也不是所有螃蟹都横行霸道的，它会在水和岸边徘徊一会，两个眼睛不停转动，看到灯光后甚至爬上来探出眼又缩回水里，显得小心翼翼，三次试探以为无危险了，然后才大大咧咧地爬上来，进入水槽会加速度想快点通过狭窄地带。

西北风起劲刮，等于是“催蟹令”，晚上9点到凌晨1点，是上蟹最多也是人最犯困的时间，守蟹人都是趴在棚子里两眼睁大了盯住水槽看，目不转睛的时间长了会打屯甚至睡着了，没路可走的螃蟹顺着水槽泥墙壁爬上来，爬到人身上的，爬上人头的，爬到被窝里的，爬上螃蟹篓外边的，甚至爬过棚子爬上河堤的，人们先是大呼小叫，然后哈哈大笑。有少数螃蟹不走预设水槽，而在尾缆前头爬上岸，守蟹人就抱来玉米秸秆子铺上，螃蟹爬上去就会发出沙沙响声，跟蛤蟆爬动声响也差不多，守蟹人开始常常把蛤蟆当螃蟹捉。我那时年龄小，邻居就是用“烟熏缆”守螃蟹的，守蟹棚子离我家只有三四十步远，铺的柴和稻草，理张大蒲席子可以躺三四个人，我晚上就跑去玩，看大人逮螃蟹。有次一只螃蟹爬上来被我逮住，我高兴地左看右看，他们就送给我玩了。后来怎么突然伤风咳嗽了，就不让我去棚子里，因为守螃蟹不能有一点吵杂声，我只有远远地看着，后来还多次做过守螃蟹的梦。

“烟熏缆”要每隔十天半个月拖上来熏一次，保持浓烈的烟煳味。螃蟹为何害怕“烟熏缆”呢，传说螃蟹的祖先是被烧着火的稻草绳烧死的，所以，螃蟹特别怕草绳和烟熏味，这是螃蟹的“克星”，民间素有螃蟹“宁爬千条江，不过一条绳”之说。另外一个说法：螃蟹的祖先做过一个梦，梦见它被人用草绳五花大绑，放在开水锅里煮得浑身通红，最后被人端到餐桌上“粉身碎骨”。不管是真是假，过去人们普遍用这种方法守螃蟹的，都有斩获。

螃蟹一心向海的功能是特异的，不管在内河港湖什么位置，到了时节，似乎听到了大海母亲的呼唤，嗅到了海水的气息，义无反顾地顺着河的水流走，海堤拦不住“蟹将军”们，螃蟹日夜开始爬上岸翻闸过堆。前几年我八旬的叔叔感叹说，再也看不到曾经“千军万马”过大闸爬海堤的震撼人心的场面了。

捕捉螃蟹方式很多，但只取到螃蟹的一部分，只要保护环境不滥捕酷捞，河中鱼虾螃蟹是捕不尽的。唯一遗憾就是，螃蟹不能自由通过海边水泥大闸去海里产卵，现在只靠人工育苗了，我想还是应该把建闸时留下的洄游通道打开，还必须要回到海里去生儿育女的鳗鱼、螃蟹的自由，人类该当“红娘”不做“法海”，提供来去自由的方便，秋冬欢送公母亲体出河口去，春天迎接新生子女再回来，年年往返，岁岁循环，生生不息，该是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