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守望

邹德萍

看到这位老人我便知道药葵芋又上市了。

农贸市场的转角处，一位白发老人面前摊着药葵芋，老人有点驼背，望着从面前走过的每一个人。每年到了初冬季节，她都会守在这个角落里，年年如此，我早于一年搬进靠近这个开市的菜场小区，有幸看到老人像季节候鸟一样来来去去了二十多个春秋。

药葵芋，是我家乡人的俗称，又叫洋姜、菊芋等，是一种多年生的草本菊科植物，是个舶来品。它的适应性极强，不择土肥田瘠，易活易长，在我国各地都有栽植。

老人说，药葵芋是她祖父辈从南通来射阳滩涂垦荒植棉时带过来的，父亲最喜欢拿它当咸菜下饭，还可荤素搭配，生脆爽口，清炒、蒸炖都行。还说张謇叫人背着一个装药葵芋的瓦罐，陪他踏遍沿海滩涂。尤其是垦民们刚来盐碱地上长不了蔬菜，药葵芋却能扎下根来。在田角种两三张席子大，年年有得刨，懒作物又泼皮生生不息。扒点河淤，掏点鸡屎猪粪，撒上烂草，长得特别旺盛。

我蹲下来，老人见我，笑了，你来了？这袋刚刚包好了，就是这个斤重。好咧。老人说，今年药葵芋长得不怎么样，卖得却比往年好，前段菜价贵，她的药葵芋还是三年前的价格，只收个本钱，已经尾市了，过两天收摊回去。老人说完站起来的时候明显吃力得很，自嘲道，老了，快卖不动了，家里没人肯卖的话，只有刨了或烂在田里，要是有人有心在田角、路边、篱笆根、圩堤旁，随便埋几个芋种下去，年年可就有得吃啰，不认生见土就长，又不生虫子。老人叹了口气说，有人种了不至于绝种。有几个吃了二三十年的老熟人，他们都喜好这一口，言下之意我是听懂的。

药葵芋花开仲秋，金黄花色，乍一看很像小向日葵花朵儿，很是欢实，吸引蜜蜂飞来飞去，享受生活，分享快乐。望着眼前这位随和平实的老人，药葵芋很像暮年老人伸不直关节肿大的手指，不知怎的我眼前又浮现母亲辛劳的样子，自然又会想到母亲那双粗糙的大手。没几年工夫，老人的头发全白了，在冬阳下有层银光。为了几位老友家人，还有喜欢药葵芋的小城人们，老人竟然守了这么多年，不由得让我心生敬佩。说话间，来了一位老人，他们见面是用海门话交流的，我听不懂，来人很高兴拎上两大袋子放到电瓶车上走了。

《本草纲目》有记载。药葵芋含有丰富的淀粉、菊糖等营养物质，可作为蔬菜食用。今天菜品丰富，但总有些人念念不忘那菜、那味，到了时令，深藏着的某种味蕾就会自然觉醒，追寻着、催促着，只为那一年一度的“老友重逢”，草木一秋的烟火岁月。生活原本如此，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随手种下一粒种子，守候和希望就能相伴而生，静谧成长，那颗温暖以待的心，就会像药葵芋的花朵向阳而开，给人馈赠。

我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一旦多了某种守望，便如一束光，为希望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