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湿的儿童节

□贾炳梅

记忆里很正式的一次庆祝“六一”国际儿童节，是在我九岁那年上小学四年级时度过的那次。

那年“六一”儿童节前夕，我们班被选中将要代表学校参加即将到来的在乡中心小学举行的庆祝“六一”儿童节的汇演比赛，学校要求我们班集体大合唱一首歌作为参赛节目。这是我们学校的一件大事，校长很重视，要求每天下午活动课让我们去排练。我们班的同学也因为有代表学校去庆祝“六一”的机会很激动，都积极地参与，我们被带到学校那个土操场站好队后，由教我们音乐课的老师带着我们练歌。

那是八十年代初期，学校任课老师几乎身兼数职，我们音乐老师是村子里那位刚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的个子不高胖胖的姐姐，她姓景，我们都叫她小景老师。她有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很好看。她除了教我们学校每个年级的音乐课，还教一二年级的数学课。

我们大合唱的是一首《学习雷锋好榜样》，她站在我们前面，一边领着我们一句句学唱，一边挥动着她胖乎乎的手臂打着拍子。漂洗的褪色的粗布花格衬衫随着她有力挥舞手臂而飘动，很是优美。她说，“‘六一’是我们自己的节日，同学们好好练，我们一定要拿上名次，为学校争光”。每天我们班排练的时候，四周都会围满看热闹的同学，让我们很骄傲。

我们村离中心小学比较远，“六一”那天一大早，我们就带着母亲提前准备好的干粮，穿着只有过年才穿的新衣服，戴着洗得干干净净的红领巾，兴高采烈地到学校集合，由景老师和班主任老师领着，在其他班级同学羡慕的注视下，出发前往中心小学庆祝“六一”儿童节。

天气有些阴沉，我们一个个跟在老师身后，走在狭窄布满荆棘且蜿蜒曲折的坡道上，一字排开，队伍好长，我们叽叽喳喳的说笑着，特别兴奋。突然随着一声惊叫，前面的同学挤成一团，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景老师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走在队尾的班主任老师，一边挡住想往前面冲的几位男同学，说前面有条蛇挡在路中间，过不去。

我们几个胆小的女同学吓得几乎要哭，不敢往前边的路面看。班主任老师飞快地从我们身边挤过去，跑到前面去。不大一会我们队伍又开始前行了。同学们议论说，原来挡在路中间的是条死蛇，被班主任老师用树枝挑着，扔到路旁的坡地里了。

“出师不利啊，大清早就遇见死蛇挡道，太晦气。”班里一位年纪最大的同学煞有介事地嘟囔着，让我们欢快心情顿时不安起来，不再戏闹做声，悄悄地跟着队伍往前默默赶路。

好不容易到了中心小学，天阴沉得更加厉害。庆祝“六一”的歌咏比赛现场，被安排在村子的那座老戏台上。戏台前的土场上被用白石灰画出一个个长方形，每个村小学参赛的学生老师就被安排在写好名字的长方格里站好。宽大的戏场里站满了熙熙攘攘的学生带队老师。

因为我们村子小学生少，我们班不到二十个同学的队伍最短，队伍后面空出了好多地方。其他学校的同学都统一穿着白衬衫戴红领巾，看起来既整洁又漂亮，他们一个个涂了红脸蛋，甚至画了浓浓的黑眉毛，一看就知道是演节目的，而我们穿着长短不一颜色各异的衣服简直就是观众的打扮，我们不禁自卑地低下头去。

因为与别的学校反差太大，景老师和班主任老师表情很不自然，悄声地商量着。不一会，景老师跑出去又跑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说是找同学借的胭脂，开始给每个同学往脸蛋上涂胭脂。她一边涂，一边说着，“同学们别泄气，我们会得奖的，加油啊！”

我们互相看着各自红彤彤的脸蛋，顿时开心起来，立马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少年儿童，开始憧憬和期待着我们站上戏台表演时的热闹场面。

景老师代表我们学校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们去抓阄，主持人说，根据阄上的数字决定比赛出场的顺序。没想到景老师抓到一个最大的数字，我们学校被排到最后一名上台表演。听到这样的结果，看着有些沮丧的景老师，班主任老师笑着安慰着大家说，“没事没事，我们梢后结大瓜嘛，同学们说是不是？”我们立即异口同声地喊“是！”

节目开始，有大合唱，有诗歌朗诵，有舞蹈，其他学校准备的节目真是丰富多彩，看得我们眼花缭乱，激动不已，看到精彩处就会不停地鼓掌拍手叫好，现场气氛很是热闹。我们以至于都没有感觉到天阴沉得更加厉害，甚至有些黑暗起来。

马上要轮到我们上场了，我们兴奋地跟着景老师到后台去准备。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霹雳啪啦的雨点让土戏场上的队伍慌乱起来，而我们已经在戏台上站好，我们纷纷看向戏台下被雨点敲打的不知所措的同学老师，他们本能地用衣服或手护起头来挡着雨滴。慌乱中，主持节目的老师跑上台，拿起话筒喊道，“各校的带队老师请注意，请赶紧将学生带到屋檐下避避雨！”我们很尴尬地站在戏台上不知如何是好，景老师几乎要哭了。

主持人和几位坐在戏台一侧的评委老师嘀咕后，示意景老师继续，让我们开始表演。我们在景老师的手势下，看着空荡荡的被雨雾笼罩的没有一个观众的台下，大声地唱起来“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那个“六一”儿童节，那个我童年里唯一一次很正式的庆祝“六一”儿童节的演出，没有因为下雨而终止，虽然我们学校没有拿到名次，没有获奖，但那个冒雨庆祝“六一”的场景，却深深地留在我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