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功叔

□李健

怪叔叫李虎功，跟我同岁，但辈分长，在我们这里跟着小孩叫，称他大爹。

多年前，共修家谱，他是宗族分支主修，我是担任文艺一块的编纂。一次开会讨论编委会工作安排，我在主持时提出，编委年龄偏大，应把工作任务分解，减轻一点负担。其他人都表示赞成，可虎功叔却说，要分解干嘛，由我一个人来干好了。我望着他没做声，心想，为你减轻负担还不领情，真是不识好人心。从此他的怪，在我的心里落下了。

前不久，我为编纂镇志的事，驱车前往拜访虎功叔。事先跟他联系了，但他只用老年手机，没办法发定位。到了他的村，电话问虎功叔的位置。他说他的住处门前小河边有一丛柳树，左右千米是没有第二家的。我想，虎功叔真怪，怎么事先不告诉我呢。

小河的水轻轻地流，倒映着蓝天白云，小河边垂柳长长的柳条随风飘动，那一片嫩绿羞涩地沐浴在阳光下。我沿着河边的路，远远望见有个人站在树边，正是虎功叔。我拿出牛奶等小礼品，他说，我从来不吃什么补品，不喝牛奶。我说留下给你的孙儿们吧。

虎功叔住的是两合头的房屋，大门东的墙上挂个三块硬质黄底的匾牌，分别是“镇志编辑部”、“镇桃源诗社”、“文明户”。屋内正面墙上端端正正地挂着毛泽东主席的画像。侧墙上是一幅署名千山的书法，两个大大的字：“腾飞”。条台上的小柜里满满的是荣誉证书，东面墙上贴的是桃诗社诗歌选。进入书屋，小床、小橱柜、窗口桌上，处处都是书。叔叔看着我，也不倒杯开水，说句欢迎之类的客套话。他在完成家谱修订后，担任了镇志主编，办公室就设在家里。我向他请教编镇志的诀窍，他回我三个字：“照直写！”一会儿，谈起诗社，他说，省、市、县领导都来过，江苏乡村诗社点验收合格。我说，我教了几十年的书，还是语文科的，诗词歌赋方面还是门外汉。虎功叔不客气地说，现在只能看看读读了，八十岁学吹鼓手，难了。他拿起两本破旧的本本给我看，一本是手抄的字典，我看到边上像被啃过的一样，都翻烂了。一本是词林正解，翻开后，见到里面圈圈画画、密密麻麻的注解。

我顺便巡视了一下他的卧室，陈设家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朴素到让我不能接受的程度。床头床底都是书。我好奇地到他厨房看看，土灶的锅里只有青菜与青蒜一起烧的肉片。我说，你就吃的这么简单？他说，有荤有素，还要怎样？婶婶18年前就去世了，两个女儿当时就出嫁了，儿子做了教师。我想，你手脚不动，三儿女还不赡养你吗，况且自己还有退休金，把生活搞好点总可以吧。真是个怪人！

我忘不了来时的计划，想在叔这里取点真经，于是拿出写的两篇文章以及所编镇志的初稿，请他帮助修改。我歇会还要开车回家，毕竟80公里的路程呢，于是在虎功叔的里屋床上眯了一会。醒来再到堂屋，看到虎功叔在聚精会神地看他的那本词林正解。“叔，您没给我看稿啊？”我脱口而出。想不到他慢条斯理地说：“要看什么，自己改。一个人一个思路，想好了，说顺了就行。靠我改，你干啥呢？”这可把我噎的够呛，这个怪人！

他指着桌上的书说，这两本书，你拿着，一本是你要的我的那本长篇，一本是刚出版的桃源诗社的诗集。长篇小说书名为《神州风云路》，诗集名为《艺苑绽芳华》，拿在手上沉沉的。诗词集封面有李虎功主编字样，再翻看封底有一行字：“为人类文明进步做贡献，替社会繁荣昌盛尽职责，做一株小草也要为大地增添绿色，活着就要为社会添彩——千山”，哇噻，原来千山就是叔呀，我立即想起“腾飞”那幅书法，怪叔真是壮心不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