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

美好时光

□逄维维

一到春天，我的心，就会长出万千白羽。像蒲公英张开的伞，随时在做着脱离枝头的准备，没有一日不向外张望的。朋友笑我春心荡漾。一想到我的心，在春风的推送下，如秋千般，在春水中一漾一漾的，怎能不生出无限的辽阔与温暖呢？我觉得有一颗春心真好！

可谁见过春心长什么样呢？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教我念春江水暖鸭先知。那时我就羡慕会游水的鸭子，笨拙的外表下，有一颗最先感知春天的心。春天一到，噗通一声，就跳入春水里，和刚苏醒的鱼儿，相互追逐打闹着。一个咕嘟咕嘟忙着把头探出水外，一个哗啦哗啦忙着把脚滑进水里。它们就像贪玩的小孩，比赛着，看谁吐得泡泡大和多。而我却在奶奶春捂秋冻的唠叨声中，把自己裹得像个小肉粽，哪能感知到春心？

那时幼小的我固执地认为，生长在春天里的事物一定都有一颗春心的。可长在春天的事物多种多样，难道春心也是多种多样的吗？那多种多样的春心又是什么样呢？出生在冬天里的我有春心吗？好奇的我跑到书本中找寻答案。

春心是藏在诗人笔下的“二月出惊见草芽”“春风绿遍天涯路”“春草年年绿”“春水碧于天”“望帝春心托杜鹃”……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吗？打开唐诗宋词，写春天的句子多如牛毛。什么“春风、春雨、春芽”“春燕虫声、春柳春花、河豚蒌蒿”……在诗人眼里，它们都是有春心的，总是撩拨人们在春天盛装出动，走在桃花依旧笑春风的踏春路上。难道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找寻春心吗？

父亲对因没找到春心郁郁寡欢的我说，把耳朵贴到大地上去听，像听心跳一样去认真地听。瞬间一股凉气钻入鼻口，扑上脸颊。紧接着从耳朵里传来坚冰的碎裂声、地龙爬行的声音、麦苗返青的拔节声；犁地机、播种机、栽苗机，铿锵有力地在大地上奔跑的声音；还有父亲的铁锨锄头碰击的声音……真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土里钻的，洞里藏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虫、一兽一苗，都在各唱各音。滋滋、咝咝、沙沙、嗡嗡、哗啦啦、轰隆隆……从春风中吹来阵阵繁密清脆的管弦乐声，弹奏起新颖美妙的春音。真是惊了我的耳，醒了我的眼，乐了我的心。正趴在地上听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奶奶早就从沟畔河边树上摘下各种野菜，开始吃春咬春了，并笑眯眯地对我说，春心就是大地的心。

一到春天，奶奶就蘸着头油，把稀疏的白发梳得溜光水滑，挽成一个小小的髻，仔细认真地戴上崭新的蓝底白花头巾，站在春日的暖阳里，一边从没牙的嘴里发出噜噜的声音，一边从手中扬起一把把稻谷，仔细喂那些昂着细长脖子又叫又跳的鸡呀鸭呀鹅的。她笑着咧开嘴说，莫抢，莫要抢，春天来了，你们的好日子也来了。

春心真是大地的心吗？诗人说，“春到人间草木知”“一枝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才是春”。怪不得一到春天，我的心就痒痒的，原来一到春天，我的心就跟着季节的轮回，在春天里长出春心，像花儿一样，重新绽放在枝头上。怪不得一到春天，奶奶就戴上新的头巾，穿上新的衣裤。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可奶奶却不在了。终于明白，大地蕴万物，万物皆有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