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次足可忆

邹德萍

如果你经历过我的童年，你一定忘不了所经历过的人和事。门前有条河留下很多故事与传说，撩鳗鱼的往事就与这条河有关。

原来在100年前，八大家以东有条弯曲细小的河道通向双洋北闸口，与八大家以西大槽沟子的八丈河的前身不相连接而成为“河梗阻”。1932年由清末状元张謇设在中五的华成公司出资才开挖贯通的，把过去装运盐和草的小水路变为像模像样的正儿八经的河道。1970年又拓展水系接通滨海五汛的民便河，从此船只可以自由进出射阳河了，在射阳河以北15公里区域形成东西走向的入海主河道，因河宽仅八丈而得名“八丈河”。

由于河道两边柴蒲水草太多，河里淤泥很深，只有河中间有条弯曲很窄的水道几乎无法排涝。1968年冬天，盐城专区和射阳县政府决定疏浚八丈河，全县动员数万男女民工，肩挑背驮小车推“千军万马”上河工，仿佛淮海战役男女老少支前一样的场面。

沿河而居的家家户户都住上民工，我家住了耦耕三角镇的10个民工，晚上用稻草打地铺，在我家西侧用柴草垡头垒成锅腔上支口大铁锅，棉花泊子围个大半圆就烧饭吃了。在没有开工前，当时的通洋港就有几个先遣民工在河底挖水槽爽水，让大部队民工进工地后淤泥撑住脚好挖泥。此时精明的弄鱼人开始拿着专用鳗鱼撩子在河滩中撩鳗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还有这种捕鱼的工具。那个一米长的木柄上装着S形的铁钩，在S形下方细头又做成反向小S弯子，排列五六个锋利倒齿，这是撩鳗鱼的专用工具，俗称鳗鱼撩子。撩鳗鱼人双手操作，把铁钩部分插入淤泥，同一方向边走边划，被撩到的鳗鱼就被倒齿钩住很难挣脱，有时用力过大还把鳗鱼直接甩上岸边，见此我心里羡慕死了。河内有人撩鳗鱼时，河边岸上总是有男女老少围观看热闹，看撩到鳗鱼时情不自禁地发出欢叫的喝彩声来。

那个冬天好冷，刮了两天一夜西北风，河淤冻得硬梆梆地可以走人了。清晨一位姓陈的民工在河边喊我，叫我拿把镰刀过去，我以为他要割什么东西，我告诉妈妈便找出家里唯一的一把镰刀。陈民工手一指说，冰冻下面白点子就是鳗鱼头，本来埋在河淤里的，因为封冻缺少氧气鳗鱼头都伸上来了，他边说边下河去伸手之间刀入泥中，轻轻用镰刀勾起一条大鳗鱼，还透活的扭动。半个多时辰，他就勾了十多条，中午大酱红烧鳗鱼吃得特别香。

嘴里吃着鳗鱼，心里却想着撩鳗鱼的事。但我可不是陆游笔下《初寒》中写的“行人畏虎少晨起，舟子捕鱼多夜归”的“少晨起”者，而是天刚蒙蒙亮就从热被窝爬起来，一连几天清晨和弟弟开始单独行动，我人小体轻烂泥淤稍微结点冰就能下去撩鳗鱼。有时分不清泥下鳗鱼方向，就以鳗鱼头为中心，在其周遭不停地撩勾10多刀，大冷的天不一会身上都忙出汗来，两手抓鳗鱼冻得通红，棉鞋踩进淤泥里都不觉得冷，“冬天冻不死莽汉子。”

撩鳗鱼好玩还有趣，有的鳗鱼被冻僵了，敲开冰直接用手抓住鳗鱼头即可拽上来，一旦碰到还活的鳗鱼，敲冰等于送氧气，手一抓它头一缩，又埋藏于烂淤下，只好再用镰刀拼命地撩，有的鳗鱼当你敲冰时它缩躲到淤泥深处，1米多深的河淤镰刀无法撩到鳗鱼，有人就用锹锨刨鳗鱼，为一条鳗鱼能扒挖几方淤泥，也有狡猾的鳗鱼钻走离开原地，让人白忙了小半天。撩的鳗鱼多了就腌制晒鳗鱼干，拌点大酱在饭锅上蒸了吃，鳗鱼段子有嚼劲，油津津，特别香，还下饭，改善伙食又解馋。不用镰刀撩过鳗鱼，真的不知道世上还有此等取鱼的妙法，仅此一次就让人记忆一辈子。

这真是：可遇难求疏河道，邯郸学步用镰刀，凡事不是亲手为，何知撩鳗有新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