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未央

鲁声娜

一

此刻，窗外，右斜上方的一角蔚蓝晨天之下，那一蓬悬集着的郁绿的紫藤时不时摇头晃脑一阵子。那是有风在经过它，不大的风，但足够叫那些凌空的蔓与叶作出乘风飞翔的姿势，手舞足蹈上一会，虽然那风里必定依然不会有些微凉意。

昨立秋。酷热依旧。秋已至，夏，远未央。

那一蓬紫藤的上下，却也时有真正的飞翔者，天生与翅膀者。比如，那偶尔从低处升上来努力向它靠近的移动的黑的小点儿，应是蜂。点儿甚小，翅膀的形与色更被室内外这并不算大的视觉距离所消匿。细看，蓬绿中还有绿的果荚垂挂，花是紫藤已逝的春梦，芬芳的紫色的春梦。那么，这时的蜂是来寻梦忆旧么。

而在蓬绿之上，时可见旋飞旋止于半空的小飞机似的飞行者，那是蜻蜓。仿佛可以看见它纤薄翅翼上驮着的闪亮阳光。正是蜻蜓活跃的时节，随处都可以遇着它们。此刻窗外，蓬绿之上的纷飞蜻蜓的更上方，也还有的燕子。偶尔一两只翩然掠过。燕之飞，轻捷、柔滑、优美。燕之来，好像只为展示自己的美，以此标示自己特别的存在。

燕之上，便是一角蓝莹莹的晨天。这样地蓝也许称之为碧落更恰切些，蓝得干净纯粹而又雍容，仿佛能将所有的光与热，连同附生的躁动不安，全都静静地不动声色地一一吸附进去，并消融尽净。

二

朝阳在交错密柯的缝隙间闪烁，红色屋宇隐现于森森树绿间。

斑鸠声声互答于遥遥相对的两个方位。虫们畅吟于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樟树似有若无的游香的芳踪惹人追寻。一片叶，悠悠然地从高高的翠幕上坠向脚前的地面。

勤快的主妇已将庭院冲洗完毕，两只花雏猫，一仰躺一俯伏着相互缠绕，在一家寂静的门廊里无声而热闹地打斗。

湖畔，悠缓乐声中，着一袭黑衣的清癯男子自在笃定地摆弄一招一式，颇是风神潇洒。六七妇人错立于长椅前空地上勉强同节律地舒肢展臂。供孩童嬉玩的游戏区，孩童未至，卫护的高树时将金色的叶播散到黑色软垫上。

长夏应尽却不肯尽，清秋已至而迹初显。路道蜿蜒在浓荫里，清洁工左一下右一下挥动扫帚，节拍犹如岁月之流般不急不慌。

三

“凉性了吧。”说这话的，是坐在小巷三岔路口女贞树下的老者。他臃肿又老迈的身体裹在灰白色的衣衫里，填埋在一张歪铺了薄垫的圈椅里，他的脸朝向南边的路。一只伶仃的小鹿犬伴在他的脚畔，头颈灵巧扭向他送去声音的南方路道，它小小的金棕色的身子在微薄的晨曦中有一种油亮亮的光泽。

迎着老者的声音从南边路上走过来的，是一位合中身材的中年女子。他与它与她相互接近着了，在这个微明的长夏末梢处的早晨。与她错身而过时，巷道里习习的风拂向了我，风里有着浅而分明的清凉。

“凉性了吧。”斑鸠在远处应答，燕子在头顶上穿梭，六只鸟排作“人”形翱翔于似与天接的高空。东边地平线上朝霞嫣然，我走在凉风习习的巷道里，耳边回响着老者轻声的问候语。这份清凉，很快就会被高起的太阳给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