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进早晨最深处
鲁声娜
睡眠时间似已基本恒定,睡得早,醒得便也早。季节兀自步步走向深秋,日出时刻一天迟似一天。今晨起床的时候天还黑着,打开手机看天气预报,不是阴雨天,页面上另有大雾预警提示。是个雾晨。雾晨向为我爱,更何况这时节还有美妙桂香在,这么想着时,脚底即刻生出无限气力。这样的早晨,怎能白白待在家里而不出去走走看看呢。
但天还黑着,于是窗前灯下暂坐。同样早起的猫却实在等不及了,粘在腿边不安地绕来绕去,不时用圆又亮的眼睛盯视我。若它会说话,这时该怎样地嚷嚷呢?只好顺它的意,走向门的方向,它无声却敏捷地一下子蹿至门边,门一打开就消失到外边清凉的黑暗里了。猫所好奇与喜爱的,可不只是屋外的早晨。
坐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出门去。南北向的小巷仍沉浸在夜余的蒙昧里。清露发出啪嗒的滴坠声,愈发衬托出昼临之前深潭一般的清幽。早起的鸟儿在半空中偶尔地相互应和,贴近地面的草丛里、树根畔则低低流动着虫鸣的细浪。很多很多极细的声线相互交缠着,却又一丝不乱地各自上下跃动着,鸣声不再是盛夏初秋时的热切欢畅,一季将尽的离绪似已流露于音韵间。
仰面向天,看见一粒银钉似的亮星,在一缕云烟的臂弯里。久不见星星了,乍见,真是陌生又亲切。起了亮色的东边天空,浮着一大抹独具姿态的云。是的,孔雀尾巴似的一抹,从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起,朝着天心,深长优雅地探伸开去,然后颇怡然地完全舒展开。云的侧边镶着淡淡的金粉。预报的浓雾却不分明,所见只似隔了一层柔纱,添几许梦般的恍惚。这时再找那粒亮星,却已找不着了。细草从草坪里现出身影来,因繁露的缀饰而格外青翠悦目。
双脚向着湖边,眼睛向着东方,耳朵向着露滴、虫吟与鸟鸣,这么走着时,鼻子也在忙着,因为不时会遇着桂香,因为情不自禁要从温润清新的晨息里觅得、捕得一缕又一缕桂香。正是桂花盛放的时节呀,花期短暂又宝贵,岂容轻易错过。每有遇,亦无意于探寻香息出自何处,只着意于努力深吸,以尽可能多、尽可能久地将其收贮、品咂。“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桂花不以形色炫人眼目,情疏更兼迹远,清照却给之以“梅定妒,菊应羞”的花中一流席位,也着实厚爱了它。然而是否一流,又岂是桂所计量甚或介怀的呢,它不过是应时随分地舒放,无意间兼带着悦了人而已。但它也实在值得厚爱,它可以雅致地香溢于文人的诗词章句,亦能亲切萦漾在普通百姓的锅灶碗盏间,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有它,秋的幽凉里似就多出几分尘世的恬柔与稳妥。
面湖向东而立了。孔雀尾巴似的云仍在,在天,还在水。平湖如鉴。水天上下交映,世界明净无边。此时的湖边人,真是一粒小小芥子而已,却是为天地平等垂爱着的一粒幸福的芥子。日将出而未出,天上的、湖里的云色,应和地平线散射出的渐强辉光,由暗金,而羞红,而赤焰般燃烧,悄然而不歇地幻化。常在这样的湖边目瞪口呆。再高明的画家许也难以作出如此曼妙画卷来呵。并且,这里也还开设着听觉的盛宴。于空阔浩大的清寂之中,于不绝的鸟的清啼声外,这里那里,远处近侧,时而还可听到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忽拉”一声破水了,“噗”的一声落水了,偶尔还有尾巴甩动、拍击水面的“啪啪”声。声音播散处,圆圆的涡纹生出,一圈一圈逸漾开去,天光云影随之悠悠然一番轻摇,复渐消泯于巨幅的平静和幻化着的绚烂里。
终于,朝阳露出一线来。这时候目光是不能游移也不舍得游移的。不过短短的一瞬,那硕大鲜红又润泽的一轮,就从地平线下脱升出来,完好呈现在凝视者的眼眸里,悬挂在世界的最东方。这时的太阳,眼眸可直视而不觉刺目。一条流金似的光带,亦随朝日的升起自东而西由远而近在湖面上曳过来。湖边的树木、屋宇,湖面,湖畔的睡莲叶,湖上的长桥,以及桥上的你……全都为朝日的柔光轻轻拥抱着了。崭新的一天,开启于这满目的晶莹华灿,以及盈满心怀的温馨欣然。日出景象之美,令人不由自主地惊叹,因惊叹而不由自主地屏息,还因无法做出准确描摹而徒然暗叹于自我的思瘠与词穷。与此同时,日出速度之快,也叫人不能不心生惊愕。不过是秒针的几个轻“滴答”间,太阳就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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