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秋露白

江正

如果说处暑是夏天的休止符，那么白露便是秋天的开启键。白露是秋天的第三个节气，《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曰“水土湿气凝而为露，秋属金，金色白，白者露之色，而气始寒也。”白露过后，天气转凉，秋天方才缓缓拉开帷幕，有了它该有的样子。白露时节的第一颗露珠滴在哪里呢？

“白露出草根，颗颗如明珠。”乡野的清晨是白露的高光时刻，草尖上，树叶上，花蕊间，无一不闪耀着一汪晶莹，像流浪的星辰，像孩童的眼眸，像蹦跳的音符，美而不妖，清透澄净。白露初临的早晨，我跟着母亲下地，她在地里忙碌，我在一旁玩耍，衣袖上、鞋袜上沾满露珠的轻盈，有时冲着露珠吹一口气，它便从叶的这端滚到那端，若是稍一用力，它便掉落在泥土里，“啪嗒啪嗒”很是热闹，我小小的心瞬间盛满欢喜。多年以后，这个场景在我脑海中反复出现，这是我最清澈的年岁，一如露珠般质朴纯真的好时光。

夜晚，坐在窗前看书。朦胧的月色落在房檐砖瓦上，落在树木花草上，也落在窃窃私语的秋虫身上。突然听到“啪嗒”一声，是露珠滚落的声音，到底是调皮的月光搅了露珠的清梦，还是秋虫的狂欢惊翻了露珠？唐朝任翻说“绝顶新生秋夜凉，鹤翻松露滴衣裳。”诗里的秋露被调皮的鹤打翻，滴滴落下，有人从松树下路过，露珠就滴在了人的衣衫上。

我很喜欢这句诗词，读着读着，便有了露滴衣裳的向往，遂放下手里的书，一头扎进沁凉的夜色中。院子里有棵粗壮的桂花树，我站在树下仰望，叶子是湿润的，花朵是湿润的，有了露的滋养，桂树的花叶都比白天水灵得多，桂花的香气也比白天更浓郁。我踮起脚，欲伸手摘花，却被一滴露打消了念头。它从花蕊间滚落在我的掌心，活泼透明，我的心当即柔软起来。此时此刻，月光丰盈着夜色，露珠滋养花草，我从中窥见岁月的另一种美好，皎皎月光不输夏日骄阳，桂花的流香抵得过春天的姹紫嫣红，心里升腾起现世安稳的满足。

“登临何事见琼枝，白露黄花自绕篱。”是白露叫醒了菊花吗？在乡下，家家户户的篱笆旁都种着一丛丛菊花，它们在白露节气里怒放了，明媚的黄，纯真的白，淡雅的紫，一朵挨着一朵，沾着白露，兀自欢笑。我的老父亲坐在白露黄花篱笆旁，膝上摊一本书，细细品读。这时的父亲褪去了年轻时的锐气和中年时的躁性，成了秋露中的一分子，变得淡然自若，与生活握手言欢。

秋季的成熟是从白露时节开始的，半是深绿半是浅黄；人生的成熟是从接受世事无常开始的，半是清欢半是恬淡。惟愿我们心如秋露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