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入诗囊话茨菰

近访朋友家，只见天井里，一口青龙大斗瓦缸内，几株叶似芋艿的植物，亭亭玉立，叶盖缸口，生长旺盛，足见主人喜爱之情。见我目及步近，朋友连忙介绍说，没事栽几棵茨菰玩的，亦可当水生绿植欣赏。我不仅识得此物，而且还能闲话茨菰一段。

茨菰亦名“慈姑”。“茨菰”，纯粹植物名；而称“慈姑”，则有了人文的内涵，多了人间烟火情怀。《本草纲目》对茨菰有这样描述：一根岁生十二子，如慈姑之乳诸子。故以名之慈姑。自然有了“春种(植)一粒粟(种)”的唐诗传神风韵。它分蘖生出的晚辈们，围主根而拥，那主根牵着儿、儿又拉扯着根，似围炉夜话，喁喁有情。如一老妇“慈姑”护犊意境。

在吾乡村，有种习惯叫做从众跟风，种茨菰也是，见有人在秧田一角，浅沟塘一隅，长了大方桌面一块，冬天从淤泥里刨出白胖胖茨菰一大菜篮子，吃得有滋有味，于是，第二年肯定刮起一股茨菰热风。我家栽的十多棵，长得肥硕，剑叶摇曳，十分招人，我经不住诱惑，每隔几天伸手在慈菇根部摸摸，看看有没有生出小茨菰来，结果几次都是失望的。问他人茨菰何时才长？七月半后生茎根，时间早着呢，收稻时才有小茨菰。原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茨菰同于莲藕和其他瓜果蔬菜，生长自有安排，只要给予肥土水源，充足阳光，努力坚持，又有足够耐心等待，茨菰一定不负对它充满信心的人。

就茨菰果实球茎而言，通体粉白，局部有浅灰色，长圆形若汤圆，身上有一圈圈围脖似的茸毛，如渔夫的棕蓑衣，发芽处留有一个喙状的细长尖尖，比较规整，酷似脱胎于一个模子。若论其茎叶，茨菰茎青梗，有楞，中空外直；叶似箭镞，也像燕子的尾巴，风过处翩翩翻舞，一副绅士范儿，所以乡邻们又给它取了个别称叫“燕尾草”。茨菰也开花，有“岸蓼疏红水荇青，茨菰花白小如萍”的诗句。其花粉白，像浮萍般碎小，每朵三瓣如三叶草，中间有蕊，青色，肥厚而饱满，宛如小家碧玉，温婉低调，粗心的人不在意。只有懂得欣赏的人，才发现它的美，毕竟有花就有梦。

盐阜水网地带，适宜栽种，形成产业，夏初育芽植入，待入冬才开挖收获。经过风霜雨露后的茨菰，铅华落尽，叶茎枯草，其精华全归于球茎，那就是供人们享用的茨菰了。除了大面积上市场的，一般农户自种自吃，藏菇于泥，随吃随挖，新鲜不坏，时值冬腊月，直到正二月，恰是冬季蔬菜短缺单调时，茨菰粉墨登场丰富了人们的餐桌，让居家小日子有滋有味起来。

茨菰一烧即酥，如麻将牌中的“百搭”，可以作主，也可以为佐。能做许多种菜品，如茨菰豆腐汤、青蒜炒茨菰、茨菰烧肉、茨菰菜粥等，全看主人的喜好。汪曾祺老先生笔下的《咸菜茨菇汤》读着就让人口舌生津，苏北地区也有用腌齑菜代替大咸菜的，风味也很独特。我则喜欢茨菰红烧肉，那红白相间，茨菰的粉酥，与猪肉的油香，两者互补，各取其长，实是绝配的佳肴。

宋代诗人杨长孺在《茨菰花》中曰：“恰恨山中穷到骨，茨菰也遣入诗囊。”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风劲吹，茨菰上市，一年一度一奉献，切莫负了茨菰一片纯白的“诗囊”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