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杏子红

夏元祥

杏子红，当灯笼，一片一片挂树梢。

最近，老家门前的那片杏林经常走进梦里，有一天，一不小心被惊醒。

“喂，知道我是谁吗？哈哈……我是大俊，在老家搞了个农业项目，大兄弟，什么时候回家看看，现在家里变化可大了。”

他真的回来了。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接到小时候邻居大俊哥的电话，那一串熟悉略带沙哑的笑声一下子把我拉回到三十多年前。

黄海滩涂，射阳河入海处，挡潮涵闸长龙卧波。老家门前有条小河，细细的臂弯环拥着高高的“南堆”（射阳河清淤堆积而成）有片茂密的杏林。

杏子成熟的季节，几百亩的杏林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站在小河对岸，仰望那一片高高的杏林，隐约可见葱翠的枝叶间杏子满枝。成熟的杏儿噼里啪啦成片地掉落，引得小伙伴垂涎欲滴。当时，杏林是属于集体的，看守偌大一片杏林的“老鹰头”（守林老人的绰号），牵着一条凶巴巴的大黄狗。

可杏林的诱惑毕竟是挡不住的，一直渴望能亲手摘到一捧杏子，小伙伴们便想尽办法，有聪明的沿着大人们打坝取鱼用的残留的坝埂，悄悄过了河。大家协作分工，爬树摘杏，望风捡果，各负其责。一会儿兜里手里都装个满满登登。

正当我们忘乎所以大快朵颐时，突然，背后传来一声炸雷般断喝：“干什么的，都给我站住！”原来是老鹰头领着大黄狗从林子深处钻出来。

“快跑呀，老鹰头来了。”小伙伴们扔下杏子，四散逃窜。

再过来，敲断你们的腿。老鹰头站在高高的河坡上留下狠话。很快，老鹰头挖开残留的坝埂，算是断了我们最后的念想。

这件事还是被大俊哥听去了，忍不住大声嗤笑我们，“胆小鬼，一个‘老鹰头’就把你们怕成这样。”临了，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大俊哥果真飞身登岸，踱进林子，麻溜爬上树，又该是一场梁山好汉般的饱吃杏餐。他不时甩过几颗杏子，让我们欢呼雀跃。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狗吠声。而后，大俊哥慢悠悠地从树林里走出来。大黄狗狂吠着冲上来。大俊哥猛地甩起一脚，把它踹飞。后面的老鹰头随即赶到跟前，紧紧抓住大俊哥胸前的背心。大俊哥连拖带拽，将他拉下水，老鹰头就是死活不肯撒手。

过了个把时辰，周围的乡邻们陆续赶来，好说歹说才把他们拉开。大俊哥被父母带回暴揍一顿，那年夏天过后，便出去打工了。走时抹着眼泪留下一句话：我一定会回来的。从此，老鹰头也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老家建设千亩生态林，听说是个“凤还巢”项目，没想到竟是儿时的伙伴领办的。六月的一个周末，我决定回去看看。

还是那熟悉的高高的南堆，小河变得宽阔、明净了，新建的水泥桥直通堆上，一片片新植的绿树沐浴着阳光可劲地生长，新绿深处，不时惊起群鹭鸟翩飞。走进细看，中山杉、红叶石楠、榉树耐盐树种分片成区，银杏、栾树、樱花、海棠高低错落，各具情态，他们随风摇曳，唱着欢乐的歌。

不远处，一群人正在忙碌着把一筐筐杏子装车。

“嗨，大兄弟，快过来呀。”是大俊哥那熟悉的声音，他一眼认出我来，还是那平顶头，皮肤黑亮了些，眼睛却放着光。“来，尝尝我们的大红杏，这是改良的新品叫‘海涂红’。”他递给我一枚滚大溜圆的红彤彤的杏子，一口咬下去甜到嗓子眼。

看南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成片的杏林郁郁葱葱，挂满了孩童拳头大小的“红灯笼”：“喜欢吃，管够。”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从大俊哥口中得知，当年离开家乡后，他去了广州打工，后来做起海产品生意，这些年生活富足了，小时候的情景总也挥之不去。前年春节回家，碰到儿时的伙伴现在的村书记王大成，从当年“偷”杏经历的聊到家乡正在搞“一片林”建设，他感慨良深，最终决定回乡创业。在地方政府支持下，大俊哥向银行借贷部分资金，很快上马千亩生态林项目，还带动村里三十多人种植苗木在家门口就业。

“现在，国家大力倡导建设生态林建设，我也想趁这个机会为家乡做点事，这些树种都是请省农林部门专家论证过的，适合沿海环境，再过几年，等他们成材了肯定是一道绿色风景线。”大俊哥边走边介绍。

“知道我为什么要种这片杏林吗？我就是要给自己和乡亲们留个念想，人不能忘了过去，更要面向未来。”大俊哥深情地望着林场深处。

目及之处，夏已葱茏。经历春的发芽、开花、落果，大自然献上最美的果实。乡村的白墙黛瓦点缀金灿灿的麦田间，南堆的杏林，枝头叶片下的杏子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

杏子红了，乡亲们的生活正越过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