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的河码头
高亚
老家门前有条名叫大洋的河,河南岸是成匤连片的粮田,河北岸是沿河而居的农家。树木葱茏、蒲苇繁茂的河岸边,点缀着一个个形式多样的河码头,那是上演农家风情的舞台。
那个年代,农村经济差,农民生活困难,码头都是因地制宜、因陋就简。码头有大有小、质地有好有丑。多数码头呈台阶式,根据河岸到水面的落差,相应挖几级台阶,最下面一级台阶贴近水面。有的在每级台面上撒些碎砖石子,有的在最底层放块石块或水泥预制板;也有的码头是平铺式,用四到六根洋槐树棍作基柱,二到三根树棍作横梁,用铁钉封死,上面再铺上细木棒,用铁丝缠紧,从岸上直接铺到水面。我老家邻居门前的河码头就是棍棒做的,根基牢固、板面结实、用水方便,可同时容纳六个人用水。因码头大、水深,它吸引左邻右舍的男女老少。农家的河码头虽没有塔吊林立的海港码头那么壮观,也没有人头攒动、高耸云天的游轮码头那么豪华,但展现的是农家恬美生活的缩影,流淌着庄户人质朴纯真的情感。
码头是心旷神怡的观景台。码头伸入河面四米多长,站在码头上,就像踩着竹筏飘浮在水面。甘甜清澈的河水倒映着蓝天白云,蓬蓬勃勃的芦苇倩影在水下婆娑摇曳;荷叶、菱角叶绿叶弥漫,成群结队的鱼儿在水下摇头摆尾;红蜻蜓飞立在荷茎上,翠绿的青蛙,从这片荷叶又跳到那片荷叶上。在延绵曲折的河面、垂柳飘拂的绿荫深处,偶尔会飘来一只釆菱桶,上面端坐着一位村姑,她一边用手轻轻地划着水,一边翻转碧绿的菱角叶,轻巧地摘下一颗颗红红的菱角。我喜欢在码头上看老鸦捕鱼。小小渔船上的玩鸦人,用脚板敲打着船体,随着有板有眼清亮的“咣咣”声,站立船舷的老鸦,像战士听到冲锋号,一个个“扑通、扑通”直往水面跳、水底钻。不一会儿,一个个嘴里叼着大小不一的鱼兴高采烈地游向主人。待主人取下它嘴里的大鱼,再奖励它条小鱼后,便又心满意足、精神抖擞捉鱼去了。
码头是各显其能的展示台。河码头上早早晚晚像走马灯似的人来人往。不是男人早上挑吃水,晚上挑浇菜水,就是女人淘米洗菜、洗衣裳。劳动回来的姑娘,为了爽快,也会端个面盆打水梳妆。沈二爷挑水有绝活,打水时,扁担上的两个桶不离肩,站在码头上头一低、腰一弯,左右手几乎同时将两只水桶按下灌满水,然后抬头直腰扬长而去;李家姑娘会哼两句淮戏,占住码头的小伙子,非要她唱一段才肯让位子给她;人称百事通的张奶奶,村上哪家生了孩子,几斤几两、是男是女,哪家儿子某月某日带媳妇,没有她不知道的,在码头上总是滔滔不绝、有问必答。码头上、岸上,站满喜气洋洋的庄户人,他们不慌不忙地清洗着,不急不躁地等候着,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劳累,笑声堆满码头,愉悦流淌满河。
码头是洗澡玩耍的大跳台。在偏僻的农村,夏季是男孩子的季节,他们把码头当跳台,常三五成群脱去衣服,“扑通、扑通”地跳入河里玩耍。比赛扎猛子是那时必玩的项目,参加比赛的人列队站在码头上,一个接一个跳入水中,看谁在水下憋气长潜得远,谁就是第一名,奖励菱角或河蚌。有的胆小怕呛水,不敢在码头上跳,就直接站在水里,扶着码头,手捏着鼻子,头往下一闷,撅起屁股,活像捉鱼的老鸦。大人们站在岸上抽烟,闲聊。偶尔会有多事的家长,脱掉脚上一只鞋抓在手上,站在河对岸等着上岸的顽童。
老家已没有了老屋,但我因事回家乡时,总会到梦牵魂萦的老家门前的河码头边闲走,听码头人家鸡鸣狗叫、看河里水鸟嬉戏、鱼儿沉浮,赏对岸倒映在河里的晚霞和农人与牛的身影,闻袅袅炊烟送来的农家诱人的饭香,这份恬淡的趣致与逍遥,困居喧城岂能感受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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