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心种在故乡里

朱莉

《故乡何处是》的作者鲁声娜是我极熟识的一个女子，很多年前就听说她是个大才女，文字极美，后多次在报纸上拜读她的美文，常常在想，把文字摆弄得这么有灵性的女子内心深处一定住着一个有趣温婉的灵魂，在心中无数次勾勒出图像：纤细的身材，戴着眼镜，吐气如兰。

后来得以遇见，她着一身长衣，有点古典袍子的韵味，站在长得非常繁茂的半屋绿植中，浅浅地笑，柔柔地说，眉眼处舒展着在书中长期浸润出的温婉大气，果然颇有“陌上人如玉，卿卿世无双”的雯丽。在那时那刻，我在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吧。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的仰望和膜拜，有次偶尔和一个刚入职的小男生聊起她的文字，小男生说鲁声娜的文字有灵气，他是读着她的文字长大的。还有次和一个老大哥聊起她的文字，老大哥说她的文章他每篇都读，很美很有特色，一个字一个字都背下来。这时我才知道，鲁声娜文字的美不只是小男生多年仰望的星空，还是老大哥常年遥望的“一道不得不看的风景”，更是在文字中苦苦挣扎的文学爱好者经年紧紧追随的背影。

看了作者许多美文，特喜欢《猫》和《故乡》这两篇，每个人都喜欢在熟悉的人、事、物中停泊自己的情思。说说故乡吧，故乡停留在心中的永远是，在夕阳西下，妈妈在村口大声吆喊：大丫头，天黑了，快家来。

把镜头切换到作者的故乡，作者把故乡折叠在记忆的深处，以生活中的烟火之气点染了故乡的色调，开始如淡墨般的大写意铺陈出故乡的旷达，后来用“远在贵州的大姑寄学费”“好吃好喝的可着父亲”这些细线条勾画出故乡温情的细节，一点一滴地滋养着我们，再以娇媚的海棠花、樱桃、牡丹、蔷薇、紫薇来调色，让故乡变得饱满丰富多彩，颇有色彩斑斓的油画套叠在大写意上的奇妙意境。

作者在异乡遥望故乡，故乡如一轮红日轻轻地飘浮在岁月的枝头上，时光为它轻披上圣洁通透的光泽，如梦似幻，如影如纱。她在时光的隧道里穿行，来到了那四排小屋前，走在路正中，故乡早已物是人非，恍惚从未来过，却又那么姹紫嫣红地在生命中璀璨过。故乡用词细腻柔婉，字里行间通篇如细棉布一样舒适温和，偶尔带些棉麻“坚韧牢固”的挺括，在细节处缀以“迷蒙”的丝绸柔软质感。

在故乡里，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温婉如荷，淡雅似梅的女子，闲居室内，临窗而立，研磨作画，于是一幅淡墨丹青在我们的眼前慢慢跳脱出来，在这幅丹青中，那个超凡脱俗的女子，娉婷婀娜，与凡间烟火相隔，与尘世风景相忘，与相濡以沫的老父母相守，与耳鬓厮磨的姐妹相聚。

故乡像一个永远不醒的梦，这个梦轻轻地停泊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使得我们每个人在有生之年不断回眸遥望。故乡充满了温煦的甜蜜，偶尔点染了一点点无可奈何，父亲无钱读书，当我们还在为父亲的命运叹息，大姑的一个温情的举动让故乡一下子如缂丝般明亮立体。故乡大气空灵中带着一种淡淡无以言说的忧伤，老父亲一句家去了，如婴儿的舒柔小手一样在我们的心中轻轻地揉一下，让我们在简洁的俚语中，触摸到了裹着游子一生一世苍茫的孤独。故乡在我们的生命中渐行渐远，终究不剩一片熟悉的瓦，一棵老去的草。

故乡这篇美文我曾多次读过，每次读后都有不同的感悟和牵念，一千个人读哈姆雷特，心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模样，每个人的心中都停泊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乡，因时空的相隔，因地点的转移，因际缘的疏淡，故乡在我们的心中幻化出千姿百态的韵味来，那村口的大槐树，那堆得老高的麦垛，那烤得焦黑的山芋，那喷香的锅巴，折射出晶莹的光泽，看似淡忘，却在时空的隙缝隐隐地泛着温暖的光，想起来，思起来，念起来，心生旖旎温情。

日子如水晶莹剔透，我们一天天长大，一步步走出母亲的视线，一步步远离了故乡，多年以后回眸凝望，芭蕉不知绿了几回，樱桃不知红透几春。故乡成了诗经中的“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一段黯然无奈；唐诗中的“青袍白马有何意,金谷铜驼非故乡”一段孤独彷徨；宋词中的“云外谁把山歌唱？歌声带我入梦乡”一阙魂牵梦绕；无数共产党人心中的“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一份坚定信仰；作者心中的“守着这一方院落时，我心安静恬然”一份甜蜜遥望。

故乡这个词穿越了千年，永远牵扯离子的心，从远古时不得归的无奈，近代回不去的彷徨，现代难回去的守望，到如今马上到的甜蜜回忆。回故乡，从60年代的步行，到70年代的自行车骑行，到80年代的三卡车慢行，到90年代的大客车快行，到2000年的小轿车舒适行，到2010年的高铁快速行，到2020年的飞机高速行，故乡越走越远，故乡也越走越近。

将心种在故乡里，无须朗月来触摸，无须清风来爱抚，无须雨露来滋润，在某个芬芳的早晨，在某个素淡的黄昏，就可以看到，那条阔达的马路，一直抵达到心灵最深处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