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北洋岸
姜建国
那一条小巷,那一段墙垣,那一块石板,是过往,是历史,我们在探究过往、回望历史的过程中,寻找那拥有700年繁华的古镇北洋岸。
北洋岸在特庸镇政府所在地大码头约14华里的西南方向。曾几何时,这里名闻遐迩,商贾如云,经济繁荣,百业兴旺。
北洋岸因其位于新洋港北岸而得名。岸者,水边陆地也。让人充满期待,充满幻想,富有诗意。这里原是一片广袤的滩涂,从滨海渔村到海盐集散,从废灶兴垦到水陆通商,这件件桩桩,自然从容。据前人对该地古建筑的考证,加之先人们的遗传,北洋岸鼎盛于清末民初,是盐城地区古八大镇之一,也是民国元年(1912年)盐城县所属的25个市乡之一。那时的市是县下、乡上的行政机构,相当于大集镇。据盐城地方志载:北洋岸市地域范围为东濒黄海,西至新兴,南沿新洋港,北到黄沙河,境周200多华里。北洋岸镇有东街、西街、南街、北街和后街。北洋岸距盐城约25华里,是一处水陆交通要冲之地,也是盐城东大门的渔、盐、棉、绸的集散之地,繁华较盐城为最。有歌谣曰:“北洋市、南洋乡,盐城犹如北洋的小夹巷。”这歌谣是否夸大其辞,实难稽考,但或可以窥测当时北洋岸市镇之繁华于一二。
让我们穿过时光隧道,去触摸当年北洋岸的绮丽风光。
北洋岸右边有范公堤护佑,前边有新洋港穿越东西,这里有得天独厚的自然造化,造化的巨笔在这里抖了一下,竟抖出一个精致的古镇。据先辈们回忆,北洋岸市镇的繁荣与发展,得力于盐业。早在元代时就有一个来自扬州的大盐商名叫吴文荣,他来到北洋岸,环顾四周,惊羡不已,一下子就被这独特的区域优势所迷醉,断然决定以北洋岸为中心,建立大盐场南十灶,并在此建立了恒丰益盐保行。
应该说,盐业是北洋岸得天时地利的首选行业,因为这里有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那就是取之不竭的滔滔海水。有一则流传于当地的关于海与盐的传说。相传,汉代以前人间并无食盐,玉皇大帝将天下所有的盐都压成盐块收藏在天宫。有一年,七仙女下凡与董永结为夫妻,她觉得人间的食物淡而无味,便请教于太白金星,方知是人间缺少盐的缘故。为造福人间,七仙女毅然将“盐”盗出。玉帝得知后令天兵天将追拿,当追到盐城上空时,七仙女急中生智,将盐块投入大海,融化于海水之中。从此,这里的海水又咸又鲜,于是民众用海水煮盐,位于沿海的北洋岸自然就成了海盐的发源地。北洋岸一带有灶户1300多家,每个灶户约有烧盐土地300亩,每年有千万斤的海盐从煎盐灶户经过盐北公路,用盐船运到北洋岸盐行来,再由盐商们转手通过新洋港船运或盐北公路陆运销往外地。一时转卖不完的堆成大盐垛。北洋岸所产之盐,匀细,干松,洁白,味鲜,销往外地,遍受欢迎。
随着盐业在北洋岸的逐年发展,到清末民初时,市镇上开始有了五大盐商外加八大中等盐商,这些盐商分别坐落在北洋岸集镇东西两个大街上。北洋岸有了大盐商的出没,市镇顿时呈现了小都会的底蕴和派头。盐商们在会馆、戏楼的歌舞升平中一览千门万店,在人头攒动中端详交易繁忙的发达景象。盐商们腰缠万贯,生活奢侈,也孕育了北洋岸的饮食文化。盐商的家庖最出色,每家家厨都有绝技,做工精细,不甜不咸,口味南北皆宜,且能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绝妙的菜肴。据说现如今仍在盐城的餐桌上盛行的大煮干丝,糖醋黄鱼,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羹等等菜肴就承袭了当年北洋岸盐商家厨暗藏的刀法和做法。
一业兴,百业旺。北洋岸的盐业,带来了各行各业的长足发展,更是让北洋岸市镇形成了规模,建商店、开当铺、设钱庄,高房大院鳞次栉比,店铺摊点密集如云,五洋杂货,日用商品,应有尽有,行人络绎不绝,夜间灯火通明。北洋岸的市镇,虽没有大山大湖气象,但也有楼堂馆舍衬托,有树木花草呼应,有琳琅店铺点缀,正所谓琼楼玉宇,进退有度,阆苑瑶池,舒卷自如。奇思幻想,成于天然。人间仙境,谅不过此。北洋岸这座百年古镇,正像一簇吐着芳香的鲜花,盛开在盐阜大地的新洋港畔。北洋岸在大海的呵护下,躺在盐城的怀抱里,有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华丽转身。“车挂轊,人驾肩。廛闬扑地,歌吹沸天。”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北洋岸有了丰厚的物质基础,便有了相应的地方文化,便有了独特的人文景观。文化是历史的软件,历史是人文的载体。
首先是盐业文化在这里扎了根。明末清初的诗人吴嘉纪虽系东台安丰人,但他写的诗,能迅速在北洋岸传诵。“白头灶户低草房,六月煎盐烈火旁。走出门前炎日里,偷闲一刻是乘凉。”于俗中脱俗的诗行,状难状之物,达难达之情,让盐民们在劳作中得到了文化熏陶。
北洋岸还曾是一个祥光笼宇宙、瑞气照平川的道、佛二教的圣境,弥漫着浓厚的宗教文化。三元宫是一个古老的道观,建于明朝嘉靖十八年(据说当时宫内还收存一枚“明嘉靖十八年谷旦”敕封的蓝底金字横额匾)。位于北洋岸的西街上,占地面积40余亩。据传三元宫主体建筑有前、正、后三殿,前殿供眼光菩萨、痘神娘娘、蚂蚱将军,正殿供玉皇大帝、天元大仙、地元大仙等神,后殿供奉尧舜禹等帝君。从供奉的神灵来看,似乎有点不专一,然而对俗民来说,苍穹之大,宇宙之阔,在无可匹敌的自然和无法预测的命运面前,显得渺小和脆弱的人,大概总需要求一位神灵的扶助或菩萨的保佑,从而有信仰地生活着。三元宫内,除了东西厢房,还有莲池、曲桥。宫外广植树木,天井内有两颗梧桐大树,还有一颗五谷树,并有腊梅、青梅等各种名贵花卉,宫的东北面还有个牡丹园。大殿之内有钟,宫外有沙井。想想这些景观,你会切实地感觉到这“人间第一清净地”的清净和神秘,你可以想见这里曾经经历的“佛法多门,修行第一”的佛事,可以想见曾经上演过的信誓旦旦,洗心革面的求神拜佛之事。
据传,大王庙始建于清康熙年间,位于北洋岸东街,庙的主体建筑前后皆为木质结构,有大正殿5间,东西厢房各4间,另有观音殿、藏经阁、文昌阁等,文昌阁对面有一颗红牡丹,两颗碧扇,门前左侧有座神台用于唱戏。大王庙是一个四方大院,环抱于苍松翠柏之中,这些个松与柏,想必当初都有与大王庙白头偕老的雄心,可惜现在已看不到如此美景。如果让我想象,我当以白居易诗来填补空白:“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佛地圣洁、清静,能引起香客流连的,除了那悠悠的钟声和缭绕的香烟之外,大概就是那历经春夏秋冬、风霜雨露、生机勃发、万紫千红的花草树木了。
“民俗盛会满北洋,惊天动地震四方。黄海之滨大都市,风韵誉传流远长。”凭着流传下来的这首诗,我们可以想象当年曾经风雅入流的北洋岸。可恨1938年日本鬼子的一把大火,把一个好端端的古镇闹市,燃为灰烬。我不禁想起了姜夔的《扬州慢》: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满目疮夷,一片废墟。多么相似的凄惨场面,所不同的,当年扬州的战火,是帝王们改朝换代残酷争斗的结局,而北洋岸的战火是日本鬼子的罪恶,日本鬼子疯狂至极,泯灭人性,他们杀人放火,哪管你老街还是古建,哪管你几百年古镇的文化、历史。
走在今日的北洋,虽然找不到当年文明的骸骨,更找不到全盛时期的繁华和风雅,但踩在厚重的土石路上,仿佛踩进了厚重而古旧的历史当中,顿生一种浓郁得化不开的沧桑感,顿生一种对过往历史的冷峻和清醒。现代文明正以摧枯拉朽之势脱去了当年战火后的破落和凄残,那些古街和古建不见了,但丝毫不会减弱后人们对当年繁华历史的温情和敬意,那些商业文化和饮食文化的记忆尚有留存,会在现代北洋人的生活中不经意的流泻出来,倘若留心,你可以依稀看到今日北洋人那出于大户人家的大气和骨气,你可以看到那冷寂隐忧下的不起眼的激荡。
现代北洋人的脚步,正一声声踏碎昨日的思念,他们不再愁眉凝结。堪舆学认为,一个地方的“龙气”,会随年岁干支的无形流变而转移,北洋岸自战火以降及今80年,气遇火止,由盛而衰,本来是四面八方的经商者涌向北洋岸,后来是北洋岸人走向四面八方。我隐约感到,北洋,应该到了火后涅槃、恢复元气的时候了。北洋本来就是盐城的东大门,更与“绿水瀛洲”的大洋湾颔首,北洋与南洋隔河相望,北洋与大洋湾的自然生态一脉相承,是大洋湾的北延,大洋湾的综合性城市公园建设,定当会给新北洋建设带来契机,北洋岸有理由为自己重造一个世界。北洋人不能长期淡出人们的视线,北洋人应该有开创新生活的倒叙和抒情。走出北洋,我仿佛听到新洋港的河水正在唱着一首陈年老调,又仿佛听到它在唱着一首新时代的赞歌。新洋港的河水正在不倦地向东欢快地流着,飞起的小旋涡如朵朵水莲花,开在流淌着禅意的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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