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孙女拉家常

汤静

上周五一大早，儿媳来电话让我去幼儿园接上大班的六岁小孙女回家。正常每天早晚都是他们自己接送，那天他俩要出门办事，得知我在家休息，在电话那头叮咛几遍，生怕我到时忘了。

下午三点，我就到了幼儿园门外车内守候。几分钟后，因秋老虎耍余威难以忍受，便下车走进校门旁的宣传画廊下面乘凉。抬头间发现一张熟悉面庞，陈二姐就站在画廊下面。她是我小时候同村一起长大的姐妹，各自成家后就很少见面了。我俩寒暄过后，得知她的孙女和我的孙女同班，不经意间便到了孩子放学的点。我俩各自挽着孩子向门外走去，忽然，陈二姐很是感慨地像是对我又像是对着孩子们说:“现在孩子过的是天堂日子，哪像我们小时候放学自己跑回家，到家还要去挑猪菜呢。”还未等陈二姐话完，我孙女使劲摇着我和她相挽的手，天真带着稚嫩的声音说:“奶奶，什么是天堂呀？挑猪菜又是什么呀？”我随口道:“奶奶马上要开车，等有时间再讲给听。”她非常乖地应了一声“哦”。

车开到她家门前刚停下，她在后座快速地下了车，来到我刚打开的车门前，满脸笑容地朝我小心翼翼地说:“奶奶现在可以讲你小时候的故事了吧。”我把这茬都忘了，她却记着未放。

于是我就对孙女讲起了陈年往事：小时候每家兄弟姐妹很多，那时农村没有工厂，父母都在家种田收入不高，所以每家只有靠养头猪卖钱过年，买布做新衣服，还有买点好吃的。不像你们现在的孩子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非常幸福，和古时候神话故事里的神仙一样，就叫天堂日子。

那时还没有分田到户，大人都要到生产队集体出工，所以挑猪菜喂猪食的活计都落在小孩身上。奶奶像你这么大时，都已经会烧火做饭、刷锅洗碗、洗尿布、带小弟了。说着我有些激动了，便伸手把小时候挑猪菜时留下来的疤痕给她看。突然，她起身一个雀跃跑到我面前，好像有重大发现似的大声对我说:“奶奶我知道一个大秘密了，你一定不是老太亲生的。”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她怎么有这种想法。她随即振振有词地说:“我在抖音上见多了，只有后妈才会虐待小孩，总是叫小孩做这做那的。”我一时被她弄得啼笑皆非，于是觉得有必要把我小时候的一段经历讲给她听……

那年我十岁左右，因夏季受台风影响，生产队里水稻几乎失收。下半年就靠队里分的山芋度日，我们兄弟姐妹又多，分的食物刚入冬基本就吃完了。后来我爸妈他们向人口少的人家去借了一些口粮，也只能解一下燃眉之急。那时谁家都不富裕，都很贫穷。后来有天我妈临上工时嘱咐我，做饭时粮食要少放一些，说她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当时我也是懵懂无知按照她的嘱咐办事，后每到吃饭时，她总是让我爸和我们先吃，说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最后锅里剩多剩少都被她吃了，并没发现她有哪不舒服，倒是发现她憔悴了不少。长大后才知她省吃忍饿都是为了我们兄弟姐妹们！

临近年前的一个晚上，那一场景使我终生难忘。冬夜，茅草房、土墙、棉油灯搁在四方桌上，灯火不停地乱跳，室内的家具在土墙上投下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影儿。我妈在灯下坐，手里拉出长长的白线，“哧”“哧”一声接一声，她在纳鞋底，风在窗外呼呼地吹。那时我们又都处在竹笋一样拔节生长的时节，一双新鞋往往穿不了多长时间就被蹬破了。又因近年底了，我妈就必须不停地纳鞋底能给我们每人一双新鞋过年穿。

我们起初还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看老妈纳鞋底，后来我们困了，在“哧”“哧”声中都沉睡了。我妈她也困了，不知什么时候倒在了地上睡着了。我一觉醒来睁眼一看，一连叫她几声她都没反应。后来我慌忙起床拽着她的胳膊使劲拉，大声喊她还是没有反应，这时吓得我哇哇大哭，哭喊声惊醒了家里所有人，后左邻右舍亲朋好友殊途而来，有人按住我妈人中穴，有人抓住她头发，有人烧开水，有人回自家拿红糖，最终，我妈在我们的哭声中，在亲友们的呼唤中，在大家的施救中，从死神那里奇迹般回来了。讲到此，我声音开始哽咽，泪水模糊了视线。孙女见状，她神情也变得肃然起来，拿来面纸一边帮我擦泪，一边喃喃地说：“老太太辛苦了，我差点错怪老太了。”接着像大人般地叮咛我：“奶奶你和舅爹他们现在都有钱了，都住着楼房，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老太。”孙女的一席话在我耳畔回荡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