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

鲁声娜

秋分了。

秋分是与春分相对应的一个节气。分，意即一分为二。春分日，秋分日，是一年中太阳直射地球赤道的两个日子，节气于此，则阴阳相半，昼夜均分，寒暑平衡。

近两日白昼气温却意外地高，正午简直就是盛夏的样子，屋里坐着，不开空调而又无风进出时，会有微汗沁出前额后背。然而终究不是夏季了，那深深探进南窗里来铺开在水池里、地板上的阳光，其光其热，早已敛却逼人的锐利，弥散出安恬柔融的意味，如果细加品察，甚至可以从中嗅闻出篱落花朵与枝头果实的甘甜与芬芳。是的，此一时节的田野，绿的稻叶间，黄的谷穗半隐半藏。此一时节的树木，叶多是绿着一半黄着一半。街道旁矗立着的棵棵栾树，叶沉绿花娇黄果艳红，尤是惹人眼目。更兼桂子飘香，菊英绽放，饱满、缤纷、丰富、圆融，比起春分时的蓬勃昂扬，此一时节的大自然，更具一种菩萨低眉般的从容安详。

任凭白昼的气温如何按捺不住地高扬，此一时节的夜凉已不容动摇地分明着了，凉到足以慰人好睡助人好眠。分明的，更还有清秋那惹人牵怀与留流的月色。连续三夜，夜夜都要到千鹤湖边去走一走看一看，都是专挑游者散去少有人声清风明月重又为自然主人之时，像一尾水中游鱼不事打扰地轻悄探访。凉蟾光满，玉宇澄澈。月色斑驳在长而曲折的木栈道上，月色轻拥着道旁沉默而丰茂的绿植，蝉声止了，虫声低了，梦中的鸟儿偶有呓语，蕴在空气里的轻而薄的雾更为月夜增添了几分迷离。微微的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吹皱一湖秋水，将水中的一抹光斑轻轻抚漾，然后，将月的凉、水的凉一并送与我的发肤与心房。当此天空地净，一时间，烦思顿解，万虑齐除，何尝不是一次悄然的自我蜕变？秋分时节的此等妙处，岂可容它轻易滑过身边？

秋分，一切全都刚刚好，真正所谓人间好时节。不过，自然的这一种平衡，接下来很快就会被打破。秋分三候：雷始收声、蛰虫坯户、水始涸。古人以为雷是因阳气盛而发声，到了秋分，暑气终结寒气渐盛雷应时噤口；天气变冷，虫儿重又蛰藏到穴中并用细土封好洞口以防寒气侵入；气候变得干燥，水汽加快蒸发，河流湖泊水量减少，有些沼泽、水洼呈出干涸之态。与春分相反，秋分后，昼一点点地变短而夜一点点地变长，暑渐行渐远而寒步步移临，自然界的种种物事，应和着生命的节拍，各自都做起了应对寒冷的准备。

那么，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呢，经历过热闹繁盛的春生与夏长，立于秋分这样一个由此而彼的联结与过渡点上，面对秋分之后必然的凋颓萧寂之势，又当如何寻求与把握内心的平衡呢？

“人到秋分，心境大约也如旷野里的一棵树，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中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诗词天地公众号如是说。“大则天地阴阳，小则功名荣枯，以及吟篇琢句，皆是随分触情，偶得之不喜，失之不悲。”脂砚斋于宝玉悟谈《庄子》篇处这般注。“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曾国藩有此智慧语。处于生命之秋分节气点的人，应更能品得个中真味，而知辨识、珍享当下之点滴美好，回首抑或前望间，悉皆“也无风雨亦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