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海上中秋节

李志勇

每到中秋佳节，在海上生产的渔民就越忙碌。因为这时节，正是鱼汛的旺期，不论是大取还是小取抑或滩头作业，多是满载而归。遗憾的是，大家伙却错过了与家人欢聚中秋佳节的机会，只能在海上将就着过一个说不热闹也热闹的八月十五。

不过，1978年的海上中秋节，我们却过得既热闹也过瘾。那一年，小平同志复出的重磅消息在坊间流传，消息灵通人士、上海知青武正风悄悄地告诉我，小平同志复出了，时代的春风到了，并建议在中秋节的晚上搞一个文娱活动，以庆祝这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我说：“要得！我同你一起去找带队的大队领导，让他支持我们。”

大队领导张占海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们两个人的建议，“不过”，他关照说，“这事要做得稳妥一点，到时候由我出面，别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什么把柄，毁了你们的前程。”

“这家伙贼精，他可能通过某种渠道已经知道了小平同志复出的消息。”在回船的途中，武正风神神秘秘地说。

“他知道了更好，我们就更能理直气壮地把这次活动搞得热烈庄重一些。”我说。

中秋节的晚餐结束后，接到通知的人们三三两两地集中到1001号指挥船上。张书记说了几句开头话，要求大家不论是说的念的唱的还是做的都要干净有力新鲜积极，说完后晚会就正式开始了。“我就先献丑了。”1028号船老大钱克勤率先跳了出来，说要清唱一个《卖汤圆》，“卖汤圆，卖汤圆，我的汤圆甜又甜……”唱着唱着就跑了调，惹得十来条船上的百十号人哄堂大笑。“还是看我的吧。”1024号船船头王正太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我给大家献上一首歌。”说完就亮开大嗓门吼了起来：“边疆的泉水甜又甜，边疆……”这第二句还没吼出来，一阵大风呛得他咳咳哄哄，不得不退出“竞技场”。

“中秋节，我看应该猜点灯谜，那些歌有的都老掉牙了，张书记不是说节目要新鲜一点吗，我就来出个新鲜的灯谜，猜上了，我认罚。”1027号船老大张志雷在人群中高声嚷着。

“罚什么？”舱面上一条腔地问道。

“罚喝酒，咋样？”紧接着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说：“什么鱼青面獠牙？什么鱼阿弥陀佛？什么鱼力拔山兮？什么鱼尾巴带刺？”

舱面上出现了短时间的沉寂，张志雷有点得意。

“我来吧！猜错了张老大罚我什么我都认；猜对了，我罚张老大什么他也必须认。”1023号船二老大黄志成挤到前面，说：“海里的带鱼青面獠牙，圆圆的鲳鱼（性温和，籽有毒）阿弥陀佛，洋里的鲸鱼力拔山兮，海里的黄鲷尾巴带刺。”

“对对对！”近百号人齐声呐喊：“张老大，罚！张老大，罚！”

“别忙别忙，我这还有哩：什么鱼的头什么鱼的尾？什么鱼的肚皮什么鱼的嘴？”

“我来！”1029号船炊事员常金宝喊了起来：“斜鲻头马鲛尾，鳓鱼肚皮鮸鱼嘴。”

“啥意思？”张志雷紧追不舍。

“好吃呗！”常金宝对答如流。

“哈哈哈！”“罚罚罚！”呐喊声惊天动地。

“好，我罚我罚！”张志雷从裤兜里摸出一瓶二两五装的洋河大曲，撕开封皮，咬掉塞子，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这家伙，就好个酒，罚喝酒，不正好对他的心路吗？”大伙儿晓得上了张志雷的当，一个个笑得前翻后仰。

“我来吧，咱搞点有些深度的，张老大那玩意儿能蒙得住谁？”曾读过初中二年级后因家贫辍学的王志平挤到前面说：“我出个字谜，大伙猜猜看：一点一横长，口子在中间，大口嘴一张，小口掉下茅厕坑。”说完用眼瞟了瞟1027号船二老长高长生。

这高长生亦不是等闲之人，他也是初中生，也是大乌贼产仔——一肚子墨水，这等“上将”之才，岂容他人捉弄？只要同王志平在一起，两人非掐个你死我活不可。

“既然志平点将，我就来试试。”高长生站了起来，“这个字叫‘高’。我本来不想为难志平，是他主动跳出来挑衅我的，我只能自卫反击，如果说他吃了亏，那他也只好自认倒霉。”

“那最后一句原本是‘大口嘴一张，小口掉下江’，可这家伙偏偏把它改为‘掉下茅厕坑’，大伙说他该不该罚？”高长生煽动性的发言有理有据，逼得王志平不得不认罚。

就在浪尖上，就在这跳动的浪尖上，一百多号渔民们共同过了个欢欢喜喜踏踏实实雅俗共赏的中秋节。

“兄弟们，今天的中秋晚会热闹不热闹啊？”

“热闹！”大伙一条腔地应道。

“还有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大伙要不要听啊？”

“要！”

“好，那我就告诉大家！”张书记的嗓音陡然高了八拍：“同志们，小平同志复出了，我们的春天到来了！”

没等张书记的话说完，雷鸣般的掌声立马响彻了海疆，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