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处的梨子留给鸟

邹德萍

又到梨果上市时，吃梨思绪回当年。栽梨树，今天作为产业调整鼓励，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那是犯忌的事儿。四叔在兰州某空地部队服役10年，带病回乡后任大队支书，他有着别人不一样的视野，同一件事有自己的见解，其中栽梨树就是如此。

四叔除了自己在屋后菜田套栽梨树，还动员党员干部栽，鼓励村民们栽，三百多户人家，户户都栽了梨树，少的几棵，多的几十棵。每当春回大地时，阳春三月间，村前村后，房前屋后，万棵梨树鲜花竞放。在这股热潮中，我家和七叔家都栽了几棵梨树，大伯把原来种番茄的地方都间植栽上梨树，番茄地变为梨树园，华丽转身的背后，恰是兄长对弟弟选择的支持。大伯曾说，要坐牢我去。掷地有声，可见手足深情！

树木不育不成材，梨树不修不结果子。梨树一年有两次修剪，一次是仲夏小剪，一次在冬天大剪。小剪主要剪去根部次生芽头和丛生小枝，剪掉后集中营养长果孕芽。大剪是定树形的剪去废枝梢头保花芽多坐果。梨树年年开花结果，确又分大小年，如何缩小大小年的差别，功夫就在秋后采摘前后肥料和冬天修剪上。我上学时不晓得大伯和四叔怎么懂这么多“梨树经”的，常看到他俩在梨树下转悠，拿着梨树剪刀，讨论着，比画着，有说有笑抽着烟。

梨子熟了，地里的庄稼还没成熟，缺少食物的鸟儿成群结队四处寻觅，鸟儿凭着灵敏的嗅觉寻味而来，用它们交流的方式相互传递信息，从早到晚，鸟飞鸟舞，鸟欢鸟叫，梨园成了鸟儿欢聚的乐园，鸟吃梨子啄食一半浪费一半，着实让人头痛，在梨子快成熟的时段，梨园中上演人和鸟争梨的幸福烦恼，人们想了用了多种办法予以驱赶，但效果甚微。

从三年后的盛果期开始，大伯和四叔紧挨着的连片梨树园，每年修剪时在每棵树上，都要留下大拇指粗的一根枝条，他们用人字形梯子爬上去剪了梢芽，保证有足够的营养多开花多结果多保梨，没看过梨树的我开始还以为梨树就该这么个长法，可两年后的做法又颠覆了我的认知，当另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枝条长上来时，原先的老枝条在中部就被大伯毫不留情地锯掉，让它重新生发枝芽，通过这种断枝促生法，才会充分激发细胞活力，保持枝繁叶茂花盛果多。园中每棵梨树最高的枝条始终保持一枝独秀，轮流傲视群雄般地守候着一方梨园。

直到我帮助四叔采摘梨子时才揭晓这个答案。那个星期天早晨，秋阳高照，梨果溢香，深绿叶间圆润的梨子特别显眼，向阳的梨子由于日光照射涂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格外引人，活像挂在树上的一只只小灯笼。仰望着树梢上残破的坏梨，我有点心疼，看到还有几只小点的梨子时，我要伸手去摘下来，被大伯和四叔坚决阻止了，上头的梨子别摘，就摘你面前向下的梨子。我随口而出，不摘都让鸟雀吃了。对，留下来就是给鸟雀来吃的。见我还不理解，四叔笑了笑说，你看你现在站得梯子的位置，是向上梨多，还是向下梨多？这还用问，当然是向下的梨子多得多了。是的，如果不留下高处少量的梨子给鸟儿吃，那鸟儿就会去吃中下部的梨子。由于最上部的梨子阳光充足成熟早，鸟儿先吃到了，就很少啄坏下边的梨子，只有舍弃少量的梨子，才能保护好更多的梨子。

后来我有心专门数了三棵梨树，当时一根高枝条上平均有十三四个梨子，向下竟有八十一个梨子，比例大约六分之一，我学的算术有了用武之地，小账一算，得失便知，心中喜滋滋的，也充满了温暖，再听到梨园叽叽喳喳的鸟鸣，就不那么厌恶了。后来工作中善于运用分析对比和举一反三的方法，与我摘梨不无关系。

把最高处的梨子留给鸟，生活中有时减法便是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