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把光芒植根

●鲁声娜

一

单位搬入新办公地点的时候，高楼南窗外、参差楼群之南，那铺向天边的广袤田野，还是一片浩大的绿的海洋，一味深深浅浅地绿着。一个月间，眼看大半的绿就渐渐变黄。现在，绿，只不过是黄之分隔岭、装饰带。麦田成熟了。虽相隔很远，每远望，似亦能看见那饱满沉坠的颗粒，闻得溢自仁慈地母胸膛的丰盈馨香气息。

于是，夏的第三个节气，芒种，到了。

芒种，即“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芒种，标示着成熟、收获，还标示播种、新生。芒种，是忙碌于更迭，在更迭中忙碌。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那块田野，很快又将换黄为绿吧。芒种，意味着应时的劳作，意味着对风调雨顺的祈愿，意味着又一轮的收的喜悦、种的希望。

“芒种，是深深把光芒植根，在某些特别的时候，我呼唤着你的名字，就仿佛把光芒种植。”林清玄所诗意歌咏的，岂止是芒种节气，更还是，对生命中的爱与美的执着追求、真诚守望。

此刻，午后，餐室窗前小桌边，风翻检密叶的沙沙声响将我的目光从书页引向了窗外。明亮的夏日阳光在层叠的叶绿中轻盈地跳跃、摇荡。夏意已然浓稠。凝望既久，心似亦轻舞其间。

愿你忙而不茫，有光始终闪亮前方，引导你行进的方向，不迷途，不偏航。愿你忙而有闲，脚步疾促却坚定，内心风起云涌而从容静定恒常。

二

被猫有点怨急的几声叫从迷蒙睡眠中彻底唤醒。猫平素很少发出这般有些异样的叫声，使人不能不去看看，它究竟是怎么了。

吃几口粮得几句温言几下轻抚，猫便完全安静下来，悄没声息地随处走动。坐至小桌边，开窗，打开书页。朝日应已升起，但还没能爬离建筑物与树木的遮掩。天亮着，光色甚为柔和，还远未变得强烈。时闻雀鸟啼鸣。猫看了会窗外风景，悄悄盘卧到我脚边。

读的仍是沈从文，仍是湘西。已然习惯于他的表达风格，很轻易就被带入他描绘在纸页上的情境里，真切触知到那境里的景与人，那里的山水草木生死歌哭。好的文字便是这样，可使人于被拘定的一小片天地里，暂时过一过别种生活，多一些别样生命体验。

然而，自窗口流进的明溪一般的清凉气息，不竭地流过我，从发根、面庞到后背，其带与的舒适，使双目不由闭合起来、脑袋垂伏到书页上，而充分又清晰地感知、领受这清流的爱抚与濯洗。

这样静伏着，恍似身在高树密叶的清荫里，似要被叶绿染透，而一同成为枝间的一片叶，一片清透又单纯的聆风听雨的叶。又仿佛，经由某种通道回到遥远的儿时，重又成为那个小小的女孩，在清晨的柔光里，门口小竹椅上静坐远望，开花的瓜田里、带露的花叶间逡巡，或在草地上寻觅探望属于自己的那几株野植果儿是否已成熟可食……

垂着的手底，穿过猫柔软温热的身体。睁眼抬头，像是从一场梦中醒来。你不能选择认识谁不认识谁，甚至无法选择避离谁靠近谁，但于冥想可以，于记忆可以，尽管只是一种慰抚性的补充或延展。太阳从树隙间露出脸来，光色刺目不能直视。仲夏了，又将是一个高温天气。

立起，闭窗，落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