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人间草木香

□ 鲁声娜

立夏节气日，醒得够早，可还是没能早得过太爱早起的太阳。所幸有雾，这一个晨，似乎并没有急着老去。

念着湖景，急急出门。赶到千鹤湖边的时候，一切都已笼罩在阳光底下。然而解意的轻雾尚逗留着，如一层薄薄白纱轻垂于天地间，使这暮春初夏的明丽光色，有着几分贴心顺意的柔和与迷离。

草叶间、花朵里、蛛网上，细小繁密的凝露还不及被勤勉的太阳收走。像是无数尚未闭合眼眸的星子，它们轻轻地、调皮地眨呀眨，我的双耳里仿佛满是它们细碎又快活的嘁喳声。嘁喳声只在我的想象中，凝露自有的清润气息，随同因它们的诱发而愈发清晰浓郁了的草木气息，则确实地进入了我的呼吸，使我的脏腑亦似被全然淘洗过一般洁净舒爽。

睡莲绕一侧湖堤生长铺开于浅水中，莲叶已然由红转绿。散缀于清嘉圆叶间的白莲花此时一律闭合着瓣儿，像是轻拢着甜美的夜梦，不忍任其轻易逃逸消散。不计其数的瘦削的柳条鱼，得了谁的号令似的聚拢在新生的半蜷的荷叶旁，忙忙地游来游去，看着使人不由也跟着有点莫名地慌张。生有狭长清秀翠叶的菖蒲，有的顶着十分惹人眼目的大朵艳丽的鹅黄色花，兀立于水岸或石旁，临水照影顾影自怜。一只黑身红喙的小水鸡在蓬勃密生的蒲苇丛侧的树影里，悠然地游，闲闲地觅。

湖畔，树脚，衰叶被种种伏地错落铺陈的矮植全然取代。饰有稀疏淡紫色小花的一大丛野豌豆，绿的叶与蔓间，藏着无数小而饱满的绿荚。想起前天途经一家小屋，见一小菜畦角的丛花自有其繁细朴茂之美，遂端详着以手机拍摄，正在漫不经心拾掇什么的老妇笑问，知道是什么花么，答以芫荽，老妇听罢惊讶不已，嘀咕着说，我家那二丫头还说这是……野豌豆花，芫荽花，皆予我以卑微却稳笃的安恬富足景象。野豌豆旁一字儿站着五六棵金银花树，金银花的白瓣则像是牛乳凝就的，抵鼻轻嗅，花儿也溢着清甜的香。

一带粉红色的蔷薇，依傍着栈道边长长的木栅栏，逶迤着次第盛开。新生朝阳的光芒，与晶莹闪烁着的露珠的映衬，使那粉红的瓣色，像乍然飞上少女脸颊的羞红云霞，更多几分动人的鲜妍。待放花苞，瓣儿层层叠合，犹似有致流动着的涡纹注目那无可挑剔的，心，似亦要遁入那完美苞涡的最深处。蔷薇花丛前偶一抬头，却见侧边不远的地方，有个男子举着相机正对着我的方向……雾散了。鸟儿的婉转啼鸣，在参差绿遍的高高林梢，在越发明亮的晨天之间，微风一般，轻盈、自由地飘扬。

风里不再有一丝寒意，但也还没有变得灼热。风暖人间草木香。节气上的春已尽，夏来临。昨日《笔会》一篇文章这么描述立夏：“夏，大的意思。立夏，已经长大或者正在长大。……‘夏’是象形字，由三部分组成：从页(xié)，头；从臼(jù)，双手；从攵(suī)，两足。本义是一个人，一个正在长大的年轻人，就叫他‘美少年’吧。这是一个充满朝气、充满希望、充满无限可能性的名词。”——而这“美少年”的轻捷有力的足音，于不再年少了的你与我，又何尝不是一种强劲的召唤与引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