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

●夏元祥

我的先生陆佩珍老师是穿着长衫，站在讲台上浅吟低唱，尽显情怀的人。

记得当年从乡下考进县中读初一。到了下学期，学校为了管理方便，特地设立了一个住校生班，班主任便是陆先生。

先生授课总是让人印象深刻。她经常不按套路出牌，把感性的理解通过自己的方式转化为个性表达。和学生互动时，有谁答得精彩。她便突然冒出一句“very good"。同时两眼放光，翘起大拇指点赞。碰到答错的，也会冷不丁来一句：戴斗篷亲嘴，相差一大截。男生哄笑，女生羞红了脸。这就是穿长衫、说洋文、打俚语的陆先生，常常让同学们忍俊不禁，至今难忘。

上初二那年的端午节，远在乡下的外婆来看我，带来粽子和烧饼，课间匆匆见一面，刚一坐定准备上课。“大祥，放假到我家去呀，不要忘了。”外婆穿透四里八乡的大嗓门隔着窗户对我喊。

这声音犹如炸雷，震得我满脸通红。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恨不得有个地缝立即钻进去。正当我无比窘迫时，踮前脚尖伸长了膀子，正在板书的陆先生转过身来，“这有什么可笑的？这是农人的质朴和淳厚。你们难道在农村就没有亲人嘛？”瞬间，教室里一片寂静。尴尬顿时释然，感激从我心头弥漫升腾。

先生做班主任工作极其用心。每天晚上必是等到最后和我们一起放晚自习，风雨无阻。初三那年秋天的一个晚上，先生下晚自修后独自回家，在路过教学楼和办公区的小桥时，因路面坑洼不平，一不小心绊倒摔到沟里。第二天我们去看她时，她拍着自己的受伤的腿显得很懊恼，“这不争气腿，关键时候怎么掉链子？”

可没过两天，先生还是一瘸一拐地回到了课堂。班级同学悄悄商量轮流值日。以后每逢下晚自修时，就有两盏罩子灯亮在小桥头。那昏黄的光一直温暖地摇曳着。

上大学时，我和晓宁去看陆先生。她那时正好午睡起来。忙为我们倒茶。笑着告诉我，想不到当年的调皮鬼竟是来看她最多的。临了，还坚持把我们送到大路上。远远地，我们看见先生还在向我们挥手，她那矮小的身影仿佛渐渐高大、伟岸起来，她慢慢转身，略显迟缓笨拙。先生，老了。

回过头，我发现晓宁眼睛红红的。他说，有灰尘落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