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娘”

李志勇

老家黄沙港镇离我居住的县城合德镇也就四十来里地。可就这四十来里地，就似那千山万水，隔得我十来年都没能回去看一看。听家乡来县里办事的人说，黄沙港变化可大了，就连我那一直在贫困线上兜圈儿的四弟家也摘掉了贫困帽。

百闻不如一见。我真的该回老家看看，以辨真伪。一个风清气爽、艳阳高照的秋日，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渔村——黄沙港，车子一直开到我四弟的家门口。

前些年，我四弟李子朝是村里标准的“贫下中农”。为了摘掉这顶并不光彩的帽子，他远赴南方打工，几年过去，虽然也挣点钱，无奈家庭负担太重，贫困的帽子仍沉甸甸地戴在头上，始终没有摘掉。

四弟仍在南方打工，四弟媳王妹芊不见踪影，两扇木板门由铁将军把着。问左邻右舍，都不知她去哪了。右舍说：“噢，你不就是李子朝的大哥吗？你弟媳去晒场补网了，如今她可拽了，每天不挣个三五百她是不罢手的。几年过去，不但把那个穷帽子甩得无影无踪，还成了村里勤劳致富的标兵。”

“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看你这个李老大，我和你弟媳是紧密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怎好打诓语？”说话间，她就把老四家致富的故事从头到尾给我讲了一遍。

原来，老四在南方打工，挣也挣了点，只是家里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余者甚少，想靠这些余钱致富，委实是难于上青天。王妹芊眼见得左邻右舍的日子似芝麻开花——节节高，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思来想去，她终于找到问题的根子：单凭丈夫一人在外打拼，怎敌全家的吃喝拉撒？再说，村里的小姊妹，哪个不是起早贪黑给回港的渔轮修补网具，哪一天不挣个盆满钵满？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到晒场，加入补网人的队伍。

王妹芊本就是渔家后代，补个网织个网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只是由于丢下的时间长了，现在再拾起来难免有点生疏，一个汛补下来，别人弄个几千块轻轻松松，而她只能弄个千儿八百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别人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能做到。”发了狠的王妹芊一边抓住各种机会，恢复出梭转梭基本功；一边拜师学技，遇到难缠之事就向有经验的补网人和渔轮上的师傅请教，直到完全弄通了才罢休。“功夫不负有心人。”右舍说，“如今你那弟媳，补起网来怎一个快字了得，不论是大洞小洞，还是新洞旧洞，只要碰上王妹芊的神来之梭，立马梭到洞补。正因如此，渔民们给她送了个雅致的绰号——网娘。”

“你那弟媳回来了，我就不跟你说了。”右舍前脚刚走，王妹芊后脚就站到我的面前：“你什么时候来的？”“有一会了。”我说。“多年不回，看来这次‘荣归故里’，有啥大事啊！”王妹芊的语气略带嘲讽。“就是来看看你唷。”我说。“我有啥好看的？粗手粗脚粗面孔。”我自知不是她那伶牙利齿的对手，赶紧岔开话题说：“听说这些年你挣大发了？”“托党和政府的福，还行吧！”“这么说来，你手头应该不少于这个数吧？”我伸出五个指头。“5万？”王妹芊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也太小看我王妹芊了，实话跟你说吧！你四弟挣的正好解决孩子们读书以及家庭吃喝拉撒、礼尚往来的花销，我这几年挣了几十万，还可以吧！”王妹芊不无骄傲地说。“这么说来，你们家已脱贫奔小康了？”“脱贫已是前年把的事了。今年苦苦，明年我们打算砌个三上三下的小别墅。再苦二年，给孩子们一人买辆小汽车，也让他们享享城里人的福。”说这话时，王妹芊一脸的骄傲。

“乖乖，心路不小，胆子蛮大的！”我由衷地说。

“那有什么办法？这心路和胆子是党和政府给的，不领情不就忘恩负义了嘛！”临了，王妹芊还不忘幽默了一把。

回程路上，心潮难平。王妹芊的“心路和胆子是党和政府给的”这句话，就似行进在小康路上的战鼓声，一直在我耳旁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