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

刘慧

九曲十八弯的射阳河在向东入海三十里处流经一个叫“二尖”的半岛，哺育着二尖村六百余户村民。村民们的先辈多来自清末状元张謇的移民垦殖，他们一代代传承着植棉、种稻、养殖鱼虾的技术，将这一方滩地变成自给自足的“鱼米之乡”。外村人都说咱“二尖”是个宝地，因为从这里走出了好几个有出息的人。

大柱

村民们对生活现状的满足感因为李奶奶儿子大柱的出人头地受到挑战。大柱的父亲早丧，他十八岁当兵，因为勤学善思很快提干，后来上了军校，再以团级干部的身份转业到县里当了局长。每到周日，大柱都要带着城里的妻儿来看他娘，大柱的娘记着乡亲们一路相帮的恩情，总是把大柱带的营养品分给左邻右舍，惹得乡邻艳羡不已。乡亲们眼看着大柱回家的车从三轮摩托车变成吉普车再变成轿车，大柱也从县城走进地级市，成了一名厅官。

大柱做了大官，却不忘本，乡亲们有事找他帮忙，只要有可能，他是有求必应。村里的后生老人远远看到大柱回村就奔走相告，大家最喜欢聚拢在他的身边，好听他讲讲外面世界的故事。

大柱对“二尖”人最大的影响是家家都把孩子读书当成头等大事，大人再辛苦也不愿像以前那样早早让孩子辍学帮工了。以至近三十年，村里的孩子有百分之八十都考上大专院校，省、市、县里出现了一批来自“二尖”的干部。

文亮

文亮是继大柱后咱“二尖”村在县里的风云人物，他从农大毕业后，从农业局的主任做到县委办主任，后成了县委常委，如果不是跌了个跟头，前程不可限量。

直到文亮入狱，乡亲们还是痛惜不已：如果文亮能娶上与大柱媳妇一样贤惠的女人，他一定不会是如今的结局。

文亮少年得志，被上司的女儿看中，更是春风得意。偏偏他的妻子马丽娇媚可人，迷得文亮失了本性。马丽爱虚荣喜享受，每次到文亮家总是觉得膈应，以至文亮妈妈听说儿子要回来就要发愁，不知怎样才能伺候好城里的媳妇。而每当乡亲们遇到难事，马丽总是以怕文亮犯错误回绝请求，以至再也没人上他们的门。

马丽在家说一不二，枕头风经常吹得文亮晕头转向。以至想提拔的、想包工程的、想拿土地的，听说走“夫人路线”事半功倍，都带着礼物去央求马丽。文亮听到马丽的说项一时觉得不妥，却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还真的帮那些人打了招呼。于是，马丽开上了豪车，住上了别墅，银行卡里的金额也不断更新。看到妻子的变化，文亮的心里时常忐忑不安，可经不住温柔乡的熏风迷醉，一步步滑下了深渊。

得知儿子儿媳双双被判刑，文亮妈哭瞎了眼。乡亲们叹息了一声，想想文亮对自己的态度，什么也不说了。

风清

文亮是“二尖”村第一个因为贪腐落马的官员，提起他，人们就要说起和文亮一起考上大学摆脱农民身份的风清。

幼年时的风清很不显眼，总是喜欢跟在文亮屁股后面。直到他以高出录取分数线一分的成绩上了政法大学，才引起别人的关注。

风清学的是法律，毕业后先被分配至基层法庭工作了三年，后来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法院副院长的位置。他业务精通处世方正，找了个纪检干部作妻子，可谓志趣相投举案齐眉。

乡亲们都记得，风清第一次带妻子回老家是用自行车载着妻子，两个人一路说笑着进村的。后来做了官，风清也从没坐过公家的车回乡。曾有人说，到底还是文亮更有出息，回来的排场就是比风清大。

可乡亲们却觉得风清娘是更有福气的，因为风清的媳妇总是开口就笑，乡亲们有难处，只要能帮的总是让风清帮着想办法。他们夫妻每次回来都要给风清娘带些稀罕物件，风清媳妇还有一手好厨艺，一到家就与婆婆抢着在锅灶上忙。

文亮去外地投牢的日子正是中秋前夕，一大早，他娘烙了一锅面饼去法院找风清，希望他跟看守所说个情，能让文亮在临行前再吃上一块她做的饼。

风清第一次动用关系，满足了老人的心愿。

大柱、文亮和风清，都曾是“二尖”孩子们景仰的人物，他们不同的命运，折射出我们这个时代的风云。

这真是“‘二尖村’里论英豪，是非功过自彰昭。娶得贤妻家道兴，风清气正步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