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风·雪

鲁声娜

一

坐在床头台灯的影里，拿起书想看会儿，不觉间再度追溯起夜梦来，然后又被窗口传进的声音转移了注意力。

夜梦中谁执了我的手，笑看我比常人短了一小截的小指，比划着葱根似的标准美手形象，而言语神情间对我这有先天缺陷且多肉的手并无厌弃，甚至还以为自有其可爱似的。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因对人先存了好感罢了。

今晚的屋外热闹得有些反常。谁家聚有好几个人久久地大声说话，近处有两三个童声断续地交谈着什么，有一男一女朗声呼唤应答了几句。周边少有这样的热闹。间或可以听到这里那里有沉重的檐滴。檐滴伴着温润的夜气，给我以清寂感。

下班回家时恰有一阵急雨，回办公室取了伞下楼，雨却又停了，地上湿着。空气也是湿的，但不寒。天气预报说明天将大幅降温。心里明白，终究冷不到哪里去，毕竟已是春天。

午饭时他说，青蒜这时候最好吃，但很快就要抽苔了，一抽苔，蒜叶的味道就不对了。他这么说着时我暗自恍惚起来，感觉手里的春日已所剩无多，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它们给弄丢了似的，有一些些失落，还有一丝丝慌张。

身累心倦。忽忽一日日，不知忙些什么，有些茫茫然。仍会一声半声地咳，年前到现在，吃了两三盒药，却一直不见彻底好，咳声每被他听见，便会引得他几声皱眉责备，说单位对过就有药店为什么不去买。默然听听而已，懒得回应。屋外孩子们仍在交谈，大人们的声音却不怎么热闹了。

二

白昼已去，站在昨夜的地方向外看。依然没开灯。独处时，愿意藏身的屋内，不为刺目的灯光破坏，而能浸融为自然的一部分。包括光色，包括气息。这时候多是舒服的，没有喧嚣，没有挤压，没有许多的迫不得已，虽然只是暂时。能活得舒服，并不容易。

自打开窗口看到的那片地面是湿的，湿的地面有光泽，有屋宇枝蔓迷人的参差的倒影。向爱看。一如爱看地面上皎洁又斑驳的月色。不同的是，昨夜寂灭于夜幕的紫藤架下的长方形桌、带靠背的长条椅，今夜，因雪的覆盖，而轮廓分明，跃然于视野。多么灿目的白。灿目，而又清冽。

是的，下雪了。静静的雪。是被呼啸的北风送来的。风起于凌晨，未眠的枕上听见，在屋子上方忽然啸叫着涌入第一拨，激越地长久盘旋，然后远去。如此一拨又一拨。早晨大楼内那么封闭的视频会场上，也还不时听见它的动静。

风中一直有雨。细小安静的雨，极度无主的雨，任由被裹挟，飞扬或飘摇，以极偶然的方式终于落地，根本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雪是向晚时分才开始落的吧，无意间一转头，惊讶地看见，前邻屋顶暗红色的瓦楞，竟成了一道道起伏着的洁白的波。方知是落雪了。雪落得同样悄没声息，却有其触目鲜明的痕迹。

夜色浓了些。风声远了些。但也不时听见芭蕉残叶被粗野翻动的声音。最后的叶了。缸沿上的积雪依稀可辨。紫藤，蔷薇，栀子，它们交缠的裸枝也捧着或厚或薄或浓或淡的一簇簇。雪，勾勒出它们别样的姿态来。但那雪下的枝里，我是知道的，已有一些新芽儿，在探访春天。这个不同寻常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