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

程丽英

一点迹象都没有，婆婆患上了痴呆症。那天，我去厨房看饭煮好了没有，灶上的锅却不见了，蓝火苗直往上蹿；我去灶台拿洗菜盆，差点吐出来，婆婆的便盆和洗菜盆紧挨着放在一起。丈夫带婆婆去医院做了全面检查，医生说：“脑萎缩。”

几天后，婆婆就要我们寸步不离地看守着了，因为她不记得回家的路了，甚至我的丈夫——她的儿子也不认得了。

婆婆卧室里有一个老式衣橱，一人多高，橱柜的一扇门就是一面大镜子，就像超市里的试衣镜。婆婆年轻时一定很爱美，每次试换衣服都要对着镜子细细打量一番。这面镜子也一定是婆婆的至爱。可是现在，婆婆连自己也不认得了，经常站在镜子前和镜子里的人吵架，而且越吵越凶，因为镜子里的“人”对她也凶。

那天，乡下的母亲来了，我把婆婆的事和她说了，母亲说：“弄一张大纸把镜子糊上试试看。”镜子被糊上后，再也听不到婆婆吵架的声音了。可是婆婆又开始围着衣橱转过来转过去，有时还使劲晃动衣橱，一边晃一边嘟嚷：“跑哪去了？跑哪去了？”为了防止意外，我和丈夫打算把衣橱搬走，可是婆婆又哭又闹，像孩子耍赖。

自从婆婆得了这病，一向很大方的她变得很财迷，屋子里的一针一线都动不得，否则她就和你闹个没完，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那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当画面上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的镜头时，婆婆突然笑了，笑得那么恬然，那么幸福。我灵机一动，找来丈夫小时候的照片，放大后贴在婆婆卧室里衣橱的那扇门上。没想到，丈夫这张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照片成了我们全家人的救星。看着它，婆婆安静了，不，是安详，安详得让人感动。

后来，婆婆被乡下的二哥接走了。二哥说：“乡下空气好，再说，乡里乡亲的也好照应着，走不丢的。”

二哥带婆婆走时，我把丈夫那张放大了的照片从衣橱上揭下来给了二哥，并嘱咐他，一定要贴在婆婆的卧室里。

前几天，丈夫和儿子去乡下看望婆婆。回来后儿子对我说：“奶奶傻了，别人指着爸爸问奶奶他是谁，奶奶直摇头。奶奶一个劲儿地盯着爸爸的那张照片看，嘴里喊着爸爸的乳名，一直喊。”

我回头看了看丈夫，丈夫一句话也不说，眼里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