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乡村草垛里

钱国宏

草垛是庄稼人眼中一道平素的风景。夏季歇凉的时候，男女老少喜欢坐在草垛旁边，嗅着青草的香味，侃些乡土轶事；晚饭后，草垛旁人头攒动，笑语声喧，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围坐在一起，谈论一些家事国事。孩子们把这里当成了战场，你上我下地相互追逐、打滚，喊杀阵阵，却又不见硝烟，个个脸现红光，额头沁汗。

在农家院里，堆草垛是一项看似简单实则颇有讲究的技术活。父亲生前是把堆草垛的好手，经他手堆的草垛结实，棱角分明且不蔓不枝，任你在上面滚上几个来回也不会“滚包”、倒塌；也好看，远远望去，竟有着圆锥体的优雅弧线。夕阳中，草垛披一身霞光，静静地卧在村庄里，流光溢彩，庄严肃穆。

草垛是乡村最美的感觉载体。进入深秋，最惬意的事是抛开一切尘间琐事，静静地躺在草垛上，看夕阳。晚风柔柔地吹着，草垛散发出的清香与悠闲的童年一起，定格在黄昏的底片上，成为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如诗画卷，就连草屑钻进袖筒里、脖子里的那种刺痒，也让人难以忘怀。倦了，就在归鸦的聒噪中，懒懒地闭上眼睛，小寐。在草垛中睡觉，是颇有情趣的，那松软熨帖的干草像柔嫩的玉指，轻轻地按摩着肌肤，痒丝丝、麻酥酥，一如饮了琼浆玉液，通体洋溢着难以言表的惬意。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前不久回老家，一进村口，就看见了散落于街巷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草垛，它们如一枚枚音符，歌唱着乡村，歌唱着五谷轮回。公鸡叫了，草垛醒了，灶膛亮了，炊烟高了，太阳红了………多么朴素清新的早晨，多么宁静温馨的日子！在这如诗如画的空间里，草垛，像一位将军，指挥着乡村风尘仆仆，一路向前——草垛前面，是一张张朴实的笑脸；草垛后面，是一片片和谐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