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唠叨

春水

我喜欢和母亲说话，更爱听母亲唠叨。当然，这是长大离家以后的事。

小时候在家里，我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一听母亲开口，我的头就大，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避开，实在无法逃跑，也专心致志地想某件事，让母亲那如潺潺溪水的话语从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是的，母亲有时会骂我，但更多的时候是以温和的绵绵不断的言语对我实施教育和驯化。只要我在她的视线之内，或者她虽然看不到我，但感觉我能听到她的声音时，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随便捡起件芝麻大的事，就能说上好一会儿。我时常觉得，母亲的唠叨话汇成了一条河，把我淹得喘不过气来。要说母亲的唠叨也有特别之处。我能听到的，只是她在给我讲道理，告诉我这不能做那不能说，这应该怎么做那应该怎么说。最多也就是谁家的孩子做得比我好，谁家的孩子比我听话。其他的，母亲从不在我跟前说起。

成家后，我不常回家，和母亲当面交流的机会少了，那就打电话吧。母亲是个很节省的人，可拿起电话就顾不着电话费了，每回都是我提了好几回，才能挂断电话。每次和母亲见面，我都争取多用一些时间陪她，帮着她做些事。与其是做事，还不如说是创造一个机会听她唠叨。现在，母亲的唠叨内容发生了变化，她会不厌其烦地说我小时候的事，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和父亲这不好那不如意的话，还会说我过去熟悉的那些邻居乡亲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这是母亲的心态发生变化。她觉得她的儿子长大了，儿子在外的生活她很陌生，许多话题她是想说而无法说出的，那只能拣那些我们彼此都了解的话题。小的时候，母亲的唠叨多是用在如何使我长大成人上，而现在，她虽然以唠叨的方式在享受天伦之乐，但其中浓浓的关爱却如同她脸上的皱纹一样更密更深了。

现在，我为我儿时厌烦母亲的唠叨感到羞愧，因为我在母亲的唠叨中感受到只有母亲只有亲情才会有的温暖。浸润在母亲的唠叨中，我的情绪得以放松，焦躁得以平息，灵魂得以纯净，仿佛置身于世外桃园。

小时候，我从没听说过母亲自己提起自己唠叨，可现在母亲和我说话时，时不时地会说，人年纪大，嘴就唠叨了。不是母亲真切地感觉到她比以前唠叨了，而是她担心儿子没有耐心听她说话。想到这些，我的心就生疼。母亲啊母亲，长大的儿子，不再嫌母亲唠叨。能被母亲的唠叨拥抱着，那是一种幸福，一种世上无可比拟无可取代的幸福。